妙贤紧紧盯着他们,就见她一头一脸的烟灰,眼睛都被熏红了,还跟着把意识不清的两人送上救护车,才拍了拍跟她一起救人出来的消防队员的肩膀:“辛苦了啊。”
他跟过去,上前一把拉过她:“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声不吭跑进去,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干嘛啊,突然发这么大火。”她不以为意,“我听剧组的人说导演昨晚就在里面剪片子,可能还喝了酒,我就冲进去看看呗。这俩家伙大半夜在里面喝酒,谈得投缘喝高了,这火八成也是烟头引起的。救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嘛,我受过专门训练,没关系的。”
何况剧组是她牵线弄进来的,片子拍得好不好她不在乎,别一把火毁了光照寺几百年的基业,还闹出人命,那就不好了。
只不过她这样轻飘飘一句话,似乎惹得妙贤不高兴极了。他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脸色苍白,只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这是怎么了?三梦留在原地,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火势很快被控制,古朴庄严的罗汉堂不说全毁,也基本烧得差不多了。好在火势没有扩散到别处,除了这一处侧院之外,光照寺其他地方不受影响。
大火过后,满地狼藉,污水留下一个个水洼,沼泽一样。僧众各归各位,生活起居照旧,妙贤却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处理。
首要的一点,就是向长老和圆觉解释为什么会有这场火?为什么有个诺大的剧组连续这么长时间在寺内借景拍摄,究竟是谁的主意,谁拍的板?
圆觉也来了,他久病在床已经很久没管过寺里的事,直到今天这场火才把他给惊动。
妙贤坐在上首的位置,神情肃穆,好像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接受所有的责难。
三梦坐在他旁边,也是忐忑到了极点。这是光照寺内部的会议,照理她是不应该参加的,但她不能让妙贤帮她背锅,特意求圆觉允许她到场。
整个会议的气氛沉重极了,长老们都是极有涵养的高僧了,但毕竟还是有各人的脾气,问责起来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对于是谁同意剧组进寺拍摄,谁对他们这几个月以来的作为负责,妙贤很干脆地说:“是我。”
三梦急了,站起来要说话,被圆觉拉住。
稍安勿躁。
她只好又坐下来,眼睁睁看着他把责任都揽上身。
长老们当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宗山是属于陈家的,陈家人作为光照寺院家甚至不能被弹劾。但光照寺近百年都没有失火过,佛家又讲的是因果循环,有果必有因,这样一场业火,必定有它的原因,绝不仅仅是疏忽二字能搪塞过去的。
妙贤光是自省其身就很累了,最后还要跟他们商议处理的结果。
殿堂烧了,修复重建是必须的,圆觉终于说话了:“那就修吧,反正几十年没修,也是时候该翻新一下了。”
他看了儿子一眼,拍了拍轮椅扶手,借口太累,让人先送他回去了。
这算护短么?
三梦等所有人走了,才问妙贤:“你没事吧?”
他脸色苍白,比他父亲更像一个生病的人。她真怕他会坚持不住,随时随地倒下去。
“长老们也真是的,之前知会他们的时候又没人反对,现在出了事就全都怪你,这不公平啊!而且剧组明明是我介绍来的,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他瞥了她一眼。
“本来就是嘛,要怪就怪我好了,我还……”
“别说了,”他打断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什么?她在学他的样,把责任大包大揽上身呀。说白了,她还是不希望他为她受委屈。
可为什么他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够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他又叫她走,两人之间的距离才刚刚拉近一点,就又要疏远了吗?
她不甘心,伸手扯他袖子:“我们一起回去吧,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回去早点休息吧。”
“不用,我还得去趟医院,钟靖斐他们还在治疗。”
“那我陪你一块儿去。”
他似乎终于忍到了极限,回头对她说:“你能不能别再纠缠了,事情闹成什么样你难道还看不到吗?你明明知道的,如果当时真的由我做决定,我根本就不会让剧组进来,不会为你的面子破这个例!现在我不是在为你收拾烂摊子,是为另一个我,你不要自作多情!”
三梦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一下子又回退到两人刚刚认识那一阵。
那时他也是这样对她说:郝三梦,你能不能别再纠缠?
她当时可能还年轻吧,脸皮够厚,都没觉得难过和不好意思。
可现在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好像都不会呼吸了啊……
等她回过神来,妙贤早就走得没影了。她从议事的迦蓝殿出来,走着走着又走到了罗汉堂前,到处黑漆漆的,僧人们正把里面被泡了水的罗汉像给搬出来,默默无声。
她回到家里,如意跑过来扑进她怀里:“妈妈,姑姑说着火了,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
“火烧得大吗?扑灭了吗?”
“嗯。”
“是消防车来灭火的吗?你有没有见到消防员叔叔?”
“嗯。”
“妈妈,你受伤了吗?怎么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