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2 / 2)

娼门女侯 秦简 3435 字 23天前

“他?从成婚开始,他恐怕连我长得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吧。”左宣冷笑一声,凌厉的目中射出强烈的憎恶之意。

江小楼脑海中突然闪过谢连城所说的话,面上笑容浅淡:“他毕竟是你的夫君,不站在他那一边,真的没关系吗?”

左宣将自己的高领轻轻揭开,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江小楼却是微微一怔。

原来那高高的领子下,竟然有一种囊伏的瘤子,虽然很小,可因为对方的脖子纤细白皙,显得格外突出可怖,远远瞧去,仿佛左宣的脖子上还生出一张脸似的,叫人惊骇。

“你——”

“这是天生的,从我出生开始就长在脖子上。可他却说不在意,这个瘤子根本不算什么,我信以为真,欢天喜地嫁给了他。后来我才发现,安华郡王不过是希望娶到大学士府的千金,他需要的是我父亲在朝中的鼎力支持,除此之外,我是妖物还是魔鬼,他压根都不在意。尤其当他凭借父亲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别人再也不会轻视他是个庶出之后,他就更加不需要应酬我了。其实这些我都可以不在意,毕竟我天生就是这个鬼样子,别人厌恶我或者憎恨我,只要他能保有一个郡王妃应有的体面,我完全都可以当瞧不见。可他又是如何对待我的?”

赫连胜有两个极为美貌的侍婢,一温柔一娇俏,各有千秋,娇宠非常。左宣进门第一天,赫连胜便勉强在她房内待了半宿,剩下的半宿竟然悄悄和那两个侍婢共同度过,如此羞辱左宣怎能接受,她毕竟是大学士府的嫡女,素来心高气傲,便是因为自己先天性的疾病才勉强容忍下来。后来她接连两次怀孕,却都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流产,事情最后查出与两个侍婢有关。左宣心头怒起,生生将其中一人杖毙,正待处理另一个,赫连胜却从外面赶回来,硬是把人保下了。

无论小妾多么美貌温柔,正妻之位不可动摇。就如当今皇后娘娘,虽然她唯一的儿子早已不幸夭折,多年来再无所出,陛下身边宠妃如云,却给予她极大的尊重。哪怕曾经有御史上过废后的折子,也被皇帝八十大板打得半死不活。左大学士府同样如此,她的伯父极为宠爱小妾赵氏,疏远正妻王氏,甚至嫌弃正妻年纪大了,面目可憎。王氏受到羞辱极为愤恨,扬言要绝食自尽,不仅如此,她生下的两个堂兄也跟着一起绝食。祖父闻言大惊,竟然拿着棍棒追着伯父绕了花园一圈,直把伯父打得气息奄奄才放手。伯父为求伯母王氏原谅,三天三夜跪在堂前哀啼旧情,最后夫妻和睦,小妾也被发卖。

纵然如此,可男人天性爱好年轻美貌的女子,哪怕在严谨的世家,宠妾灭妻之事也总是层出不穷,可左宣万万没有想到,庆王做出好榜样之后,他的儿子也跟着有样学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赫连胜平日里狡诈多思,却独独爱酒,他非常警惕,生怕自己酒后无德犯了错误,便总是躲起来喝酒。左宣发现这个秘密后一直暗中窥测他,这才听他数次和小妾说起要把自己除掉,然后另娶美妇之事。

“我的确丑陋得面目可憎,但当年是他用八抬大轿把我抬进门的,对我许下今生今世绝不辜负的誓言,当我没有利用价值之后立刻把我当成破抹布丢在一边。这也罢了,大不了和离归家,哪怕削发为尼,也好过碍人眼睛!偏偏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在外面营造出一副夫妻恩爱的假象,对我无比恭顺爱护,不知情的人都认为我个性偏执,心胸狭隘,容不得丈夫小妾,却不知他早已在暗地里打过无数次主意,要杀了我另娶!若非我左家尚得力,恐怕我早已变成一具枯骨矣!”左宣深吸一口气,目中无限愤恨。

这样的愤恨,装是装不出来的,简直是恨不能削肉饮血,剥皮抽筋。

江小楼很明白,左宣提出和离,赫连胜是绝不会答应的,一则名声全无,二则仕途玩完。他嫌恶左宣的残疾,却又不能休妻,便人前人后两张脸,一边轻视羞辱妻子,一边作出宽和爱妻的模样,这简直比被蒙蔽、被欺骗的庆王本人要可恶百倍。

“我不在乎夫君如何花心,最起码他要重视我这个正妻,可自从我嫁进门来,他千方百计纵容那两个贱人想方设法气我,不光如此…我的两个孩子也因为他而失去。你知道为什么吗,那个贱人招认说,这位了不起的安华郡王担心我生下同样畸形的孩子,连累了他的名声,所以他才唆使她们动手。接连失去这两个孩子,大夫已经断言,我将终生不能拥有自己的血脉!”

江小楼未料到其中内情无数,一时默然无语。

左宣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因为我说的一切都没有人信,包括庆王妃。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是借着与赫连胜的矛盾借机示好——但我告诉你,左宣可以做尽一切恶事,却绝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更加不会诅咒自己断子绝孙!”

江小楼轻轻一叹:“你要与我合作?”

“不错。”

“目的?”

“要赫连胜为我两个无辜的孩子陪葬。”

江小楼扯开唇,唇畔微微弯起:“妻子要杀死自己的丈夫,可真是叹为观止。”

左宣闻听江小楼所言,眼底泛开了几分阴霾,冷冷道:“正妻地位不保,嫡女无辜被杀,丈夫无视发妻,庶子不敬嫡母,这一家的伦常早就乱套了!他们疯了,我也疯了,这一家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既然如此,一个疯子要杀死自己的丈夫,又有什么奇怪?你若做不到,我自己去做也是一样!”

关键时刻,江小楼凝眸一笑:“谁说我不应?”

左宣凝视着她,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话音刚落,小蝶快步走到江小楼身边,低语道:“小姐,老王妃指名要见你。”

“见我?”

小蝶点头道:“小姐,说是让你现在就去,不许耽搁。”

左宣扬起眉头,眼眸熠熠:“你瞧,麻烦找上门了。”

她说话夹枪带棒,不知为何却有几分莫名亲切,江小楼笑了:“小蝶,请郡王妃去我房中稍候片刻,我去去便回。”

老王妃倚在主位上,额上戴着嵌碧玉的抹额,发髻插戴碧玉双簪,一身浅驼色褂子,衣领绣着金丝团花寿字纹,面容看似慈祥,眉宇间不乏隐隐气势。两旁婢女垂手而立,屏气敛息,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江小姐,找你来的用意你可知晓么?”她语气平淡地开了口。

“我洗耳恭听。”

“庆王府素来风平浪静,我不喜欢吵闹的声音,也不喜欢是非,你明白吗?”老王妃眼瞳已经有些浑浊,看起来越发深幽。

江小楼悠悠道:“您说的是,这世界上谁也不会无事生非,总要有风——才能起浪。”

真是一双利嘴,老王妃目光深凝,手中紫檀佛珠转了一圈,轻轻在手腕绕起,才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庆王府不太适合你这样的人留下去,今天你就离开这里吧。”

屋子里香气幽幽,白色的烟于镂空古鼎中袅袅升起,彻底模糊了老王妃的严肃神情。

江小楼声音格外轻柔:“恕难从命。”

“好大胆的丫头!”老王妃脸色一沉,身形猛然坐直了,正要严厉喝斥,却听见江小楼笑道:“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旨意,五日后招我进宫。若我现在离去,王府怕是不好交代。”

老王妃先是微愕,旋即冷笑:“你是在威胁我?”

江小楼声音婉转动听,却始终平静无波:“话正过来听就是解释,反过来听则是狡辩,这要看听话的人到底存着何种心思。把别人的话理解为善意,就是心存良善。若是完全曲解,证明自己本身丑陋不堪。我相信,老王妃这样慈眉善目、秉持公正,断不会把话听反了。”

老王妃心头剧震:“好嘴巴,有这一张利嘴,何愁走遍天下?王妃这回是铁了心和我作对”

江小楼眼睛眨也不眨,眼眸温柔如水:“皇后娘娘懿旨已下,任谁都无法更改,注定让您失望了。不知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老王妃望着她半天,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哼出一口气:“我没话可说,你走吧。”

江小楼淡淡施了一礼就要退出去,却突然听见老王妃突然不阴不阳地道:“这门前的湖泊看起来很浅,却已经淹死不少人了。”

“我有没有告诉您,我会凫水,哪怕这水再深,浪再大,我也不怕。”

老王妃愕然,旋即嗤笑一声:“哼!真是年轻气盛,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然而待江小楼离去后,她却长长叹息了一声:“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眼看就要捅破天了,罪孽啊——”

回到自己的屋子,江小楼把一切向左宣复述一遍,左宣怔愣片刻,旋即抚掌大笑:“好啊,比我还要大胆!我以为我就够嚣张的,却不料你嘴巴比我还要厉害三分,气得那老太婆说不出话来最好!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阴阳怪气,总是想方设法给别人使绊子,生怕人家不尊重她的地位。尊重是自己挣的,可不是别人给的。”

沉吟良久,江小楼才慢慢道:“我不这样看,老王妃表面上是严厉警告,实际上却是在提醒我,顺妃和安华郡王不过是个幌子,他们根本是在替其他人遮掩——雪凝在府上这段时日,可曾与外面的人接触过?”

左宣闻言,仔细思索片刻才道:“王妃认回女儿之后,非常希望她能融入贵族圈子,经常带着她走亲访友不说,遇有重大宴会也会一并出席。”

江小楼点头:“既然如此,我就知道该从何处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