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2)

簪缨问鼎 捂脸大笑 3724 字 27天前

第三十五章流民

“院里的尸首是王虎和王豹的?”听闻仆役回禀, 梁峰眉头不由一紧。

不论是田裳还是王家兄弟, 梁峰都没起过杀心,那些罪责在他眼里根本构不成死罪。然而他忘了这不是一千多年之后的法治社会,而是臣子可以篡夺帝位,郡王可以把控朝政的西晋。在这个礼乐崩坏的时代, 小小的“不臣”之心, 足以引来可怕的麻烦。

更要命的是,自己身边缺少防范。本来就没什么让人伺候的习惯,加之梁府人手奇缺,他已经裁撤了几次内院仆僮的数量。结果漏洞百出的安保措施,让心存不轨者有了可乘之机。

看来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有些天真。梁峰轻叹一声, 吩咐道:“把尸体拖出去埋了吧。”

按道理说, 对于这种背主的恶仆,鞭尸、悬挂首级都不过分, 但是现在天气渐渐热了, 比起那点虚无缥缈的震慑力, 还是防疫更重要些。

绿竹这时也缓过来了, 不但擦干净了脸, 还换了新衣, 一脸恨不得直接拖人走的表情劝道:“郎主,你该沐浴了!姜医生吩咐,要快些休息才行!”

这一身血腥味确实薰的难受, 梁峰从善如流:“取热水吧……”

回到营中, 迎接这些兵卒的, 非但有诊病的医生,还有刚刚烧好的热水。这些原本准备用来城防的滚水,现在全都倒进了半人高的木桶里,让那些浑身血污的士兵泡上一泡,清洁身体。此外还有干净的绷带和浓盐水,也是疗伤用的。

刚刚被队正煽动一番,如今再见到这样周全的安排,兵士们自然惊喜交加,愈发觉得自己跟对了人。奕延却没有留下来沐浴,而是起身前往梁峰暂居的偏院。院门口此刻安排了仆役站岗,但是没人会拦奕延。他大步走到了门边,推开了房门。

一股湿腾腾的水汽迎面扑来,空气中散发着花瓣和草药混合的馥郁芬芳。屏风后,隐隐传来水声。奕延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他还未曾梳洗,身上满是尘土污血,似乎只是走进房间,就让空气中多了一股腥臭。

然而梁峰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声音,问道:“是奕延吗?部曲归营了?”

“已经归营了。”奕延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大声答道。

被热水泡的有些乏力,梁峰强打精神问道:“伤亡情况如何?”

“有两人伤了腿,几人腰背被砍伤,其他都是小伤。”奕延答道。当然,他没把自己算在内。

梁峰松了口气,这可比预料的要好多了。有姜达在,这些小伤应该不成问题,总算保住了这些珍贵的兵种,没有战斗减员。

“敌人呢?死了多少?”他接着问道。

“杀死匪兵七十余人,敌酋授首。”

七十人?这可超过半数了啊!伤亡率怎么如此高?梁峰追问道:“其他人呢?逃了还是降了?”

顿了一下,奕延才冷冷道:“只抓了两个活口,其余都四散逃了。”

跟想象的有些不同,不过第一战,难免会有疏漏。以后看来各项事宜都要整理成条文,才方便执行。梁峰轻轻颔首:“有这战果已经不错了。这次你们立下了大功,吩咐下去,所有兵卒分得的田地,都免赋三年。”

没料到这次奕延干脆拒绝:“这该由主公亲口宣布。”

哦?他还知道让自己这个家主施恩?梁峰不由笑了,这小子还真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看来最近的史书没有白听。

“嗯,那就等过两日吧,我亲自校阅部曲,发下赏赐。对了,抓来的匪兵呢?问过这股山匪的来历了吗?”

“是青羊寨的人!之前袭击主公的,也是他们的人马。五天前这伙山匪抓了田裳,被他鼓动,才来攻打梁府,由王虎王豹兄弟作为内应。”

奕延确实好好“审过”了那两个活口,也很清楚王家兄弟早已身死之事。不过在他看来,单单把人拖去埋了,根本无法解恨,该把这些贼人统统枭首悬尸,挫骨扬灰才行!

没想自己到跟这伙山匪还有此等“渊源”,梁峰顿时警惕起来,追问道:“山上还有多少匪兵?”

“据说这次是全数出动,山上只剩下了些掳来的流民。”

“什么?他们还掳掠了流民?!”哗啦一声水响,梁峰坐起身来,“部曲还有余力吗?能不能攻下山寨?”

“主公!”奕延不由皱起了眉头,“只是些流民,何必为他们耗费兵力?要是部曲出动,再有人攻打梁府怎么办?”

刚刚在田裳身上吃了大亏,难不成还要在为那些低贱的流民拼死搏杀?奕延知道自家主公心善,但是他从未想到,这人心善到了如此地步!若是部曲出动,梁府怎么办?他的安危又要谁来守护。

屏风之后,传来绿竹的低声惊呼:“郎君,头发还未擦干,不能这么出去。”

然而她并没拦住那道身影。身披外袍,带着一头湿发,梁峰走出了屏风,面色整肃的对奕延道:“不是这个道理。青羊寨必须剿灭,若是放着不管,过不了多久便会死灰复燃。不如趁他们元气大伤,一举铲除!那些流民都是无辜百姓,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落入贼手。想要阻止良民从贼,就必须给他们一条生路!”

用家兵救流民,看起来是件赔本买卖,但是他无法坐视那些普通百姓被困在贼窝里。更别说逃逸的匪兵很有可能返回山庄,强迫这些流民从贼。若是流民变成了流寇,青羊寨就永远不会消失,他们面前,也就多了个永远也杀不净的死敌。而且流民也并非全无用处,现在庄上人丁单薄,不论是种田还是练兵都捉襟见肘,不如收拢些流民,把这些人力用在最恰当的地方。这意义,可比单纯的击退匪兵重要多了。

猝不及防,奕延被钉在了原地。面前那人并未擦干身体,外袍半敞,胸腹间若隐若现有些淤青,衬得旁边肌肤更为白皙。湿哒哒的头发披在肩上,黑而柔润,有几缕钻入了衣领之中,打湿了那层单薄外衣。那人是美得,美到了极点,却不会让人生出半分亵渎之意。只因他的目光锐利,神情凝重。能让他如此动容的,从来都是人命,无辜者的性命。

就像眼睛被灼伤了一样,奕延飞快垂下了头,低声道:“明日,我会为主公攻下青羊寨。”

“让阿良再挑出些青壮,跟你们同去。敌寨不比梁府,还是要小心才行。对了,若是有不愿来的流民,放他们离开便好,切勿强求。”梁峰忍不住又仔细叮嘱了一番。虽然这次遭遇战奕延应对的很好,但是攻打营寨,收拢难民的难度一点也不低,多些嘱咐总是没错。

这时,绿竹已经捧着布巾追了出来:“郎君,要擦干头发,免得受风!”

梁峰这时才反应过来,奕延还是刚刚那副狼狈模样,不由道:“奕延,你也快去沐浴一番,好好让姜医生处理伤口,切莫大意。”

不论是破伤风还是细菌感染都是能要人命的,这年代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奕延没说什么,再次垂首行礼之后,退出了房门。看了眼被绿竹拉到榻边,开始擦拭长发的身影,他深深呼出口气,大步向营房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奕延就带兵出发。青羊寨的老巢在附近的大青山上,距离梁府二十余里,寻常兵卒怎么也要走上大半天,但是梁府家兵速来有长跑的习惯,这样的距离,只当是踏青一般。

昨日鏖战一场,受伤的虽然不多,但是有几个发力过猛,伤了腰筋。加之梁府也需要守卫,因此奕延只带了十名家兵,还有二十个田庄上的青壮随行。比起见过了血,杀过了人的家兵,这群青壮气势就逊色不少,也正因此,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紧紧跟在部曲之后,没有掉队半分。

只花了一个时辰,队伍就开到了青羊寨下。奕延并未立刻点兵攻打,而是派了哨探上去查看。不一会儿,探子就兴冲冲的跑了回来:“队正,没发现什么守兵,寨子里也颇为安静,可能那些山匪还未起床!”

奕延冷冷看向身边领路的降兵。吓得一哆嗦,那人赶紧跪地道:“将军饶命啊,小的没有说谎,昨天寨里真是人马尽出,就算有逃回来的,也不会太多。”

昨天那一战,是真吓破了他的胆子,现在绝对有一说一,不敢妄言。那几个小头目基本都死了这人手里,就算有逃回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厉害角色,更不敢硬抗梁府的兵锋!

奕延这才转回视线,冲身后兵士道:“上山!”

三十人的队伍,再怎么隐蔽也要闹出动静。然而他们走的很快,守门的山匪尚未反应过来,小队就已经奔袭到了山寨门口。看了眼角楼上的岗哨,奕延冷冷道:“孙焦!”

孙焦应声上前一步,引弓搭箭。只听嗖嗖几声弦响,惊慌失措的岗哨就被射下了楼去。奕延轻轻一挥手:“匐隆,上!”

一个羯人汉子立刻带着四五人来到了寨门前,一人蹲在墙根作为踏脚,另一人则叼着短刀,踩着同伴肩头飞快攀上围墙。只是一眨眼功夫,两三人跃进了寨中,几声惨嚎之后,木质的寨门吱吱呀呀打开。

“进攻!”

随着这声命令,前面兵士已经端起长槍,大踏步的向着寨门攻去。后面跟着的青壮脚步略微散乱,但是完全不影响气势,就如一支尖刀,刺入了寨中。

此刻寨里仅剩的匪兵已经炸了窝,昨日逃回来的可都见识过那些长槍的威力。尖叫的、跪地求饶的、翻墙逃窜的不一而足。然而奕延并未手下留情,所过之处,净是血色。只花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寨中再无半个能喘气的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