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马莉对造枪是没什么兴趣的,她只想先在泉州建起一个女儿堂来,收留救助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女,及被夫家休弃出门无家可归的妇人,让她们明白男女平等的真义,再通过她们慢慢地告诉给全泉州城的姐妹们知道。
在采薇到达泉州之前,她已经建起了这样一所女儿堂,收留了几十名孤女、弃妇。可是她收留她们容易,想要抹去她们脑中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三从四德却是收效甚微。
于是采薇就给她出主意,“其实在我们国中此等男尊女卑的念头之所以这般深入,除了儒家一味的强调三纲五常之外,到底也是因为确实是男女有别。”
“上古之时,人们只知有母不知有父,那时之人皆以采集打猎为生。男子打猎不见得能常有猎物,而女子采集总能找到些野果野菜来裹腹,所以那时皆是女人为尊的母系氏族。”
“到了后来,人们学会了耕种,让地里长出粮食来,再不用辛苦地打猎。因为耕种是力气活儿,男人的力气比女人大,耕地种田这些维持生计的重活便全落在男人的身上。谁能挣来吃的,那谁说话的份量就大。于是渐渐的,母系氏族变成了父系氏族,男人们成了一家之主,女人则成为了男人的附属品,成为他们传宗接代的工具。”
“所以,无论你跟她们说再多男女平等,可她们从小所见所闻,无一不是男子种田做工、挣钱养家,男子读书识字、为官做宰,男子从军打仗、保家卫国。所有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全都是男人来做,你让她们怎么会不相信男人就是比她们出色,生而尊贵,而女人除了生孩子再一无所用,就是低人一等呢?”
马莉听了她这番话,低头沉思半晌,才闷闷地道:“明明她们靠做针线活儿也是能养活自己的啊,并不需要全靠着男人才能活命啊!”
“是,女子一样可以通过织布纺纱挣钱,可是她能保护她挣来的钱不被一个男子抢走吗?这里不同于你们西兰,会讲究什么骑士精神、绅士风度,若是一个女子不是属于一个男子的,那么她的一切利益就无人保护,反会受人欺辱。因为一个女人的拳头是绝对拼不过男人的,身体上的弱势决定了她们无法保护自己免受来自男人们的暴力侵袭,除非她去找另一个男人来做她的靠山。”
马莉愣住了,又想了半天,“那要不,我也学你们这里的先生,去开个学堂,先给你们的男人讲讲什么是骑士精神、绅士风度?”
采薇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样做,就是缘木求鱼了!大秦的男人们这几千年来过惯了被女人当成大爷侍候的舒服日子,你说他们可会心甘情愿的放弃?”
“与其靠男人施舍给女人尊重,不再仗着他们身体上的优势来欺负女人,倒不如让女人自己变得强大起来。男人能干的活儿,什么种田打仗、读书识字全都能干,还比男人干的更好,当女人们终于发现蕴藏在她们身体中的力量,发现她们是可以和男人一样强大有力。然后你再去给她们宣讲你的那些教义,她们才会相信你说的话,学着尊重自己,最终做到真正的独立,再不用依靠男人而活。”
“可是这打仗种田都是力气活儿呀,这怎么才能让女人也变得像男人一样有力气呢?”马莉忽然想起她曾在街头看到过的一样物事,忙道:“我记得这里有一种东西叫大力丸的,咱们把它买来给女人们吃了能不能让她们长些力气?”
采薇听了噗嗤一笑,“那些个街头卖的什么大力丸、大还丹,多半都是假的,当不得真,这世上哪有什么吃了就让人力大无穷的药。”
马莉拍了拍脑袋,“哦,我忘了,你们大秦国假的东西特别多,就是好些正经药店里头卖的都是假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们是洋人的关系,以前我们家总是能买到以次充好的东西,连找给我们的银子都是假的。”
她说的这些,采薇如何不知,国人的种种造假,尤其是假银子,惟妙惟肖、真假难辨,连官府都甚为头痛。时人陈铎曾做过一首《折桂令生药铺》,说的就是假药之大行其道,其词道:“助医人门面开张,杂类铺排,上品收藏。高价空青,值钱片脑,罕见牛黄。等盘上不依斤两,纸包中那辨炎凉。病至危亡,加倍还偿。以假充真,有药无方。”
她先前早不知和秦斐讨论过多次,何以国人竟会如此不讲诚信,这般的喜欢造假,要如何才能改了这种不良风气。不过眼下,还是先谈更为紧迫的事要紧。
她咳嗽两声,“马莉,咱们言归正传,咱们虽不能让女人的身子变得和男人一样强壮,可若是咱们能造出些东西来后天弥补女人不如男人强壮的先天弱势呢?”
“就比如这□□,在□□没造出来前,你让女人去和男人拼大刀,臂力肯定是不如男人的,可若是咱们能制出小巧轻便的□□,那便是比的谁枪法准,动作快,这一点咱们女子可未必就会输给男子。”
采薇时常会想,如果在清德县的时候,她带在身边的如果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一支□□,那么或许那个鞑子早就死在她的枪下了,她也不至于因为拼刀子拼不过鞑子,最后累得甘橘为救她而亡。
她甚至有一次做梦梦见,她手中的匕首真的变成了一把□□,一把既小巧,点火又方便的□□,而且点一次火,能连发十八发子弹,于是她对着那个鞑子,“砰砰砰”不住的开火,直将他打成一个筛子。
她握住马莉的手,“若是咱们能制出更先进好用的□□来,那么现在便是汉人男子也打不过的八旗骑兵,只消一支□□在手,咱们女子也能灭了他们。”
“那鞑子不是仗着骑兵厉害吗?只要咱们的□□射程远能穿透他们的铁甲,再训练出一支枪法快准狠的女子骑兵队来,到时候冲上去一阵猛射,打完了就跑,等装上弹药点了火,再冲回去继续打,反正女子体轻,骑兵的速度定然要快于鞑子的重甲骑兵,可进可退,机动灵活。只要有了先进的火器,咱们女人个个都可以像花木兰一样征战沙场,保家卫家。”
马莉脑了也是转的极快的,“那如果有了更先进省力的农具,女人也一样可以像男人那样耕地种田,很多力气活儿咱们都可以造出些器具来替人去做,那样的话,现今所谓的很多男女之别,只有男人能做的事儿到时候女人也一样能做,那女人就再不用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指望着男人了。”
“不错,咱们女子虽然体力不如男子,可是我就不信,脑瓜子还及不上他们?既然气力不足,那就想法子造些巧妙的东西出来来节省人力。只是咱们得一步一步来,得先造出□□,再练一支女兵出来,让世人看到女人的力量。然后等赶跑了鞑子,咱们一边儿开办女学,让女子们读书识字、有自己的思想,再设计出其他的东西来让女人能自给自足,不再依靠男人来讨生活,最后再将大秦律也改上一改,将里头那些不利女子的律法重行修订……”
马莉听得双目放光,不住的点头,“薇,你说的太好了!咱们还等什么,这就开始吧!”
不过马莉虽被她说动,到底还是记着秦斐对她的再三叮嘱,虽和采薇一道研究□□的制法,却并不敢让她一心扑在这上头,每日只许她上午研究一个时辰,下午再学上一个时辰,生怕累坏了她,自己跟秦斐没法儿交待。
☆、第247章
其实采薇每日忙些什么,秦斐便是再忙,也全都了如指掌,只是他一来怕采薇无聊,二来见她每日只费两个时辰的脑子,三来他知道改良火器一直是采薇的一个心结,便也由着她去了,甚至还隔三差五的把火炮营造司的司长陈与阶请来同她们一道商量。
他又再三嘱咐苗太医照看好她的身子,每餐都给她用不同的药膳来补身子。
苗太医点头答应了,开出来的却是两张药膳单子,说是王妃也这样嘱咐过他,逼着秦斐也每日吃药膳来补身子。
其实便是采薇没嘱咐他,他也必会精心照料好秦斐的身子,国中局势的种种动向,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无论是闵王、桂王纷纷僭越称帝,潞王降贼、鲁王败逃,还是麟德帝尚在人世,在他看来,全都于大秦国势无补。
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驱除鞑虏、中兴大秦的除了眼前这位临川王秦斐,再不做第二人想。
可到了六月里,就连苗太医也开始替秦斐担起心来,因为此时秦斐所面对的局势竟是前所未有的险恶。
采薇自然也觉察到了些什么。这一日,她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在房里等着秦斐回来陪她一道用膳,而是亲自将饭菜装在食盒里,拎着去了秦斐的书房。
等到夫妻二人用完了晚膳,漱过了口,又闲话几句,不等采薇想好要怎么问他,秦斐就已经主动开了口。“你想问什么,只管问便是,无论你问什么,我都再不会瞒你。”
采薇却有些不信,“此话当真?”
秦斐苦笑,“咱们夫妻总是心意相通,便是我想瞒,难道就瞒得过你吗?”
采薇一想,这倒也是,先前她虽不满秦斐不再让她操心国事,可之所以没缠着他一个劲儿地打破砂锅问到底,也是因为她能感觉得到不管局势好坏,总还在秦斐的预料之内,他自有应对的法子。
可是这一次,她却感觉很有些大事不妙,似乎当前的情势已超出秦斐所能掌控的范围,连他也没有把握可以应对。
采薇想了想,说道:“你从头讲给我听好不好?”
秦斐自然知道她说的从头指的是什么时候,便道:“好!”
“当日你在浙江,只知道潞王僭越称帝,鲁王监国,其实也就在那几天,身在福州的闵王秦键和南宁的桂王秦榔也都僭越称帝,一个起的年号是龙武,一个叫永立。短短几天功夫,燕秦仅剩的半壁江山就一气儿冒出来三个皇帝一个监国!”
“然后没过几天,就从云南那边传出消息来,说是麟德帝和孙太后还有颖川王全都安好无恙,命那几个僭越的藩王赶紧自己去了帝号,上请罪折子。可是都皇袍加身了,谁理他呀?那几个藩王心里头想的无非是看谁能笑到最后,赶走鞑子,再一统大秦的万里江山,那帝位才是谁的。”
“可是他们一个个只知道做着当皇帝的美梦,没见招兵买马,整兵备战,倒是先忙着选了不少的美女封妃立后。这几个里头,闽王秦键倒是个不错的,被人拥上帝位,仍是衣食俭朴,日夜读书,很想有一番作为,只可惜却手无实权,军权被何腾交、郑飞黄所把持,不过是个傀儡,有心无力。”
采薇心道,其实这个时候,若是这几位能暂将帝位先放到一边,大家联起手来一致抗金,反倒能东西呼应,势相连结,共筑起一道由西南到东南长长的防线,必将极大的消耗鞑子的战力和补给。只可惜,若是燕春人能做到精诚一致、团结一心的话,那鞑子皇帝也就不会想出这么个鬼主意了。
果然秦斐也道:“当时咱们手里还有湖南、两广、江西、四川、云贵这七省,虽大半都被鞑子给占了,但若是经营得当,未必不能翻盘。只可恨那朵尔衮可真是好算计,他也知道要拿下这七省要很费一番工夫,为了替他自己省些力气,就玩了这么一出,结果那几个蠢货竟真如他料想的那样,全忘了大敌当前,反倒先窝里斗起来。”
“我虽给三哥去了信请他竭力劝阻皇室内的阋墙之争,可是孙太后那个老妖婆,就是不听劝,非要派兵去讨伐离云南最近的桂王秦榔。那几个僭越的藩王虽然不敢先对麟德帝动手,可是真被人打过来的,却也不会束手就擒,于是云南和广西先就同室操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