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菲见众人的眼光先是都瞧着自己,便知她们定是惊叹于自己的美貌,可还没等她得意够,就见那一道道目光全都转落到了采薇身上,心里正不自在,见云阳伯府的许四姑娘问她,便故意说道:“这位是我表姐,虽也住在我们府里,她却是周家的小姐。”
那许姑娘便单手捂唇,做出一副吃惊的神色,问道:“莫不是那位和颖川王早就定下亲事的周家姑娘?”
她此言一出,殿上诸女顿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目光频频往采薇这边射过来。
采薇恍若不觉,也不再理会宜菲,由一个侍女将她引到大殿左侧的一个席位上坐下。她见这大殿的正中的丹墀之上摆了五张座椅,阶下大殿两侧各摆了一溜案几,案上摆着一副文房四宝,旁设一锦垫,一人一席,先到的那些世家千金已有大半就坐其中。
采薇细数那两边的座次,共有三十个位子,不觉有些好笑,先前吵吵了好几个月说什么要广选良家子好给两位郡王殿下选妃,结果选来选去,选了这么久,过了第一层初选的竟只有这三十人?等她再一细看那几案之上写着每位千金家世姓氏的名牌,更是无语。
先前燕秦的帝王们为了怕外戚势大,祸乱朝政,无论是选后还是选妃都不选勋贵重臣之女,大多在平民女子中挑选,最多挑选些家世不显、人丁单薄的书香之家的女儿,如颖川太妃,其父虽为太师,但合族人口零落,再无出众人才,且只有她这一个独女,才被光宗皇帝为先懿德太子选为太子妃。
而当时其他几位亲王的正妃则皆是出自民间,也是为了让那藩王少了一层妻族的助力。可是今天坐在这大殿之上待选的这些女子,却个个都是出身名门世族之家,采薇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竟没发现一个来自民间的女子。
看来,这所谓的选妃,与其说是一众小姐们争奇斗艳,相较德容言功,倒不如说是在比拼各人身后的家族势力,看看在这几方博弈之中,谁能占了上风。
过了片刻,又有几位小姐被引入殿中,采薇见那三十个席位已满,大殿上刻漏也快指向巳正,便知孙太后等五位主选之人该要上殿落座了。
果然就听一个太监拖长了嗓子唱道:“太后娘娘驾到,众人跪迎娘娘凤驾!”
众女急忙起身离席,一齐在侍女指引下走到大殿正中,五人一列,六人一行,见一对提香女官已从殿后转了出来,便齐齐跪下道:“民女恭迎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孙太后头戴嵌满宝石的十二翅金玉凤冠,昂首挺胸的走上丹墀,坐在上首正中的一张凤椅之上,两侧下首依序摆了四张椅子,颖川太妃便坐了离孙太后最近的位子,定西候太夫人坐在她的下首,另一边则是卫国公太夫人同左相夫人。
孙太后待众女又给颖川太妃和另三位夫人请完安后才道:“免礼,都平身吧!”
她打量一下站在殿中的这三十位小姐,说道:“诸位小姐既然都过了初选,果然是个个样貌不凡,一个个都生得是花容月貌。且各位都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想来这德容言功也都是极好的。可惜我大秦朝宗室不丰,若是有上十几二十几个郡王亲王,本宫真恨不得把你们一个个的都娶回来做王妃。”
“可如今只有两位郡王选王妃,便是再加上四个次妃*的名额,也一共只能选出来六位闺秀来当我的孙媳妇。唉,要从你们这么多出众的闺秀里只选出来六位,且要不偏不倚、公公正正的选出六位妇德最佳的闺秀,这可真是难煞本宫这个老婆子了!”
“是以,本宫和颖川太妃,还有卫国公太夫人,定西候太夫人,左相夫人商议了好些天,才订出这么一个最是公平公正的选妃之法来。颖川太妃,你念给她们听听罢!”
孙太后直接就这么大刺刺地吩咐颖川太妃,对这位昔日太子妃的神态语气,还不如对卫国公太夫人和定西候太夫人这两位夫人更显尊重些。
颖川太妃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恭敬的应了一声,便说道:“此次为颖川王和临川王两位殿下选妃,各位闺秀虽已过了初选,却还需过五关,我们五位主选之人每人会为各关出一道题目,依据诸位的作答再每人各给出‘上、中、下’这三等考评来,等这五关的题目诸位全都作答完毕,再将各位的五关考评汇总到一起,选出所得‘上评’最多的前六位闺秀来,再请两位郡王从这六人中选出其各自的王妃、夫人。”
有那细心之人便听出来了孙太后和颖川太妃对两位郡王妾室称呼的不同,颖川太妃就跟没听见先前孙太后那句“次妃”一样,却是用了“夫人”一词。
其实颖川太妃只想给儿子选一位王妃便可,况且燕秦的《永嘉会典》也曾有定规:郡王婚后年满二十五岁后还未生育,方可纳妾两名,若到了三十岁仍是没有一儿半女,可再纳两名,总共也就是四个妾室。
但因颖川王和临川王都是老大不小,这成婚的时候都已经二十一岁了,且如今皇家实在太缺皇嗣,因此大臣们都纷纷建言,不但给两位郡王把正妃娶了,索性也一并再各纳上两名妾室,也好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广衍后嗣。
至于这两名妾室的品级,圣旨上并未明言,颖川太妃便不管孙太后故意说出“次妃”二字是什么用意,仍是照常理以“夫人”称之。
沈太妃将这选妃的流程大略说了一遍后,便请示孙太后是否这就请各位闺秀们归座,好开始第一关的考较。
孙太后看了她一眼,笑道:“别的闺秀们都先回去坐着吧,只那一个叫周采薇的丫头,站到前面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第一百零七回
采薇原本站在最后一行,见孙太后要单把她拎出来相看,便立定不动,等前面的一从闺秀纷纷从殿中退回两侧各自的席位,这才缓步上前,福身道:“民女周采薇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凤体安康!”
孙太后斜着眼睛打量了她几眼,对颖川太妃道:“这就是你给旻儿早早定下亲事的那家姑娘,要我看,也不过平常,单论容貌,今儿这些闺秀里怕是有一大半都要比她强!你这当娘的也太没眼光了,虽说旻儿不是你亲生儿子,可也不能就随便拣这么一个稀松寻常的丢给他。幸好没依了你的意思,这还是多看看,多选选的,才能给旻儿挑一个最合心可意的王妃。”
沈太妃垂头不语,由着孙太后去说,倒是卫国公太夫人和定西候太夫人有些听不下去了,她们知道这孙太后是一向对颖川太妃没个好声气,可这也不能罔顾事实在这里睁眼说瞎话吧?
这周家姑娘的容貌虽不能说是倾国倾城,最最顶尖儿,可在今儿这么多的闺秀里也是能排到前三的,已是罕见的美貌,怎么到孙太后嘴里就成了稀松平常了呢?
这还只是皮相之美,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若细论起神韵气质,这位周姑娘更是出尘脱俗,单那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就把其余那些闺秀全给比了下去。
等她二人见周采薇被孙太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讲得那样难堪,面上容色竟半点不变,只是垂手立在那里,瞧着说不出的娴静优雅,就跟一道风景似的。心中更是对她称赞了一句,都觉得这颖川太妃把她定给儿子,真是好眼力。
孙太后把周采薇好生贬低了一通,见她竟没给损得哭鼻子,登时有些不乐意起来,问她:“原本你是和颖川王定下亲事的,若不是本宫和朝臣们阻拦,你无需选妃,便是颖川王妃,如今却还得过选妃这道关卡才能嫁到这颖川王府里来,还不一定能做上正妃,你心里可是极为不满,大有怨怼之情?”
采薇不慌不忙跪下道:“民女不敢,民女自知粗质陋颜,原就怕不是郡王殿下良配,太后娘娘也是盼着能为郡王殿下选出一位佳偶,民女只有感佩娘娘对两位殿下一片爱孙之心,岂会心有怨言。”
若一是她说得一脸真诚,那三位夫人都要以为她这是在明褒暗讽孙太后呢。
孙太后见她还算会说话,说的话也还中听,便挥挥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坐着吧,这就开始第一轮的考较。咱们为女子者,无论是在家做闺女还是出嫁为人妇,这妇德自然是第一要紧的。因此,今儿这第一轮选妃,便是考各位的德行如何。”
众女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若是比试才艺什么的,倒还好办,可这德行怎么考较?
便是颖川太妃和其余四位夫人也都不知道德行这一关,孙太后会是如何考法,因当日她们五人商量之时,为了公平公正起见,只是商定一人出一道题目,却并不先将试题说出来,而是等到选妃之日再行公布,免得有人事先知道了试题将题漏了出去,有徇私舞弊之举。
孙太后得意洋洋地看了颖川太妃一眼,笑道:“其实要考察一个人的德行人品,说难也难,说简单倒也简单。诸位闺秀都是读过《女四书》、《女孝经》、《烈女传》、《闺训》的读书明礼之人。本宫会说出三句选自这几本书中的名句来,各位只要将其出自何书何章、上下句是什么,写到纸上便是。三句全答对的为上评,答对两句为中评,一句的为下评。”
众女一听这题如此刁钻,正在发愁,不想那孙太后又道:“方才颖川太妃漏讲了一条规则,因这妇德乃是我们女子安身立命之本,最是要紧,若是连德行都没有,便是妇言、妇功之类再是出色,又有何用?因此,但凡这第一关连一句都答不上来,连个下评都没有的,将再无资格参加后面四关的考较,就此淘汰出局。”
众女本就心里没底,正在心里拼命回想读过的那几本女书,更有那从小就不曾学过读书识字的,此时都快给急哭了,再听孙太后又加了这么一条,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沈太妃和其余三位夫人都没想到孙太后竟然临时又加了这么一条,这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可这题是她出的,若她早早把那题目告诉给她们家那些女孩儿,那岂不是在这第一轮,就能涮掉一多半别家的姑娘?
卫国公太夫人见她家的女孩儿坐在那里愁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忍不住道:“太后娘娘,虽说您说的是句句在理,可这,这都要开始大选了,才加上这一条规矩,怕是不大好吧!不然还是——”
孙太后瞪了她一眼,怒道:“国公夫人这是在质疑本宫的决定吗?本宫身为一国太后,难道连想临时加上这么一条规则都不行吗?”
卫国公太夫人不敢再说什么,忙拿眼睛看向颖川太妃和其他几位夫人,盼着她们也都能出来说句话。
定西候太夫人家里并没有女孩儿来参选,便事不关已,高高挂起,闭口不言。
左相夫人另有所备,倒也不怕,乐得让这第一关多涮掉些别家的闺秀,便也不开口。
卫国公太夫人见她们一个两个的都不出来帮腔说话,只得把最后的希望放在颖川太妃身上,哪知这位太妃竟也是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