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望着面前的男子,刚要开口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乎还掺杂着打斗的声音。萧明钰面色忽变,他松开了妙懿的手,站起身往外走去。待要推门时,他扭头看了妙懿一眼,沉声道:“你在这里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似乎还嫌不够一般,他猛的抽身回转,大步走到床边,低头在妙懿的发顶轻轻印下了一个吻,然后头也不回的推门出去了。
妙懿眼睁睁的看着门在他的身后缓缓闭合,心头忽然涌起了一阵伤感,泪水不停的从面颊滑落。她捂住胸口,喃喃的自言自语道:“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擦干了泪水,攒了攒力气,起身从床上爬起,在房内搜寻了半日,终于在墙角的酸枝木箱中寻得一条胭脂纱披帛,色艳质密,轻盈柔软,末端长长的拖在地上。她走到妆台前坐定,将披帛搁在桌上,拾起一把梳子,打散头发,对镜细细挽成坠马髻,用小珠簪固定。转目瞥见一旁架子上搁着水盆,地上放着水壶,妙懿走过去拎起水壶掂了掂,总有半壶多的水,于是将水倒入盆中,洗净了手和脸,又整理了一下衣裳,重新走到镜前照了照,端得是风流灵巧,秀丽绝伦。
她就这样端详了半晌,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在这一刻,她终于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了。
她在镜前左照右照,像一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试穿新制的裙子一般,欢快而喜悦,然后半是遗憾,半是惋惜的嘟囔道:“要是能再回一次北疆,看看月珠湖就好了。”
她随手抓起桌上的胭脂纱披帛,仰头望了望高高的房梁,缓缓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
结束了,终于可以结束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许多人都跑了出去,整座院落安然静谧得仿佛佛寺内的禅院,风拂过一树淡紫丁香,芬芳满地。
好久没有好好做一场美梦了……
但愿没有人再来打搅她。
“砰——嗵——”随着巨大的破门声响起,有人高声喊道:“啊,不好,有人上吊!”
“该死!把这些人统统给孤王杀光!”
一道暴怒狠戾的男声响彻整座院落,妙懿感觉颈子上的压力一轻,身子随即被人抱住,用力摇晃,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她不得安生。那人的力气极大,她整人都要被摇散了一般。
讨厌,太讨厌了!如果不是她疲惫的得睁不开眼睛,甚至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她真想坐起来朝此人狠狠唾上一口,做什么要让她不得片刻的安宁?
起初她以为只要忍一忍对方也就放弃了,谁知那人见摇不醒她,竟伸手在她的人中处大力的按了下去,疼得她忍无可忍,直响喊骂出口。
“动了,眼皮动了!”
“人没死,还活着。”
废话!被人折磨了这么半天,就算真死了也要被疼醒了!
“不行,还差了一口气。”
那个男声听起来似乎还不满意,紧接着,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凑了过来,妙懿只觉得唇上一热,唇被亲了个正着。慢着,周围听上去还有许多人,她现在还没死呢,羞耻心也还活着呢!
“不要——”
她拼命侧过头去,缓缓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再去看亲她的人,一瞬间忽然血气翻涌,头脑一昏,差点晕死过去。
只见安王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正抻脖子打量着她,见她醒了,竟然咧嘴笑了起来。
下一刻,安王感觉面颊上一痛,稍微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比打蚊子的力道重不了多少的一巴掌是怀中美人打过来的。
然而他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嘿嘿一笑,人救回来就好。
“本王来救你了,莫怕。”
虽然安王用了自认为最温柔可亲的声音安慰怀中佳人,可惜妙懿看着这个“搅局精”就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后就认命似的合上了双目,她现在实在是动弹不得,没功夫去同他计较。
可是,为什么是安王来救的她呢?瑞王,她的丈夫又到哪里去了呢?
安王见佳人在抱,心内竟然涌起一股失而复得的快意。这次的营救行动可是他主动请缨,他二哥瑞王因为听见王妃被俘,在得到消息时一时冲动,竟从马上摔了下去,以致旧症复发,动弹不得,只能暂时送回京师王府休养。四弟康王本来也想同他一起前来营救皇嫂的,不过淑妃娘娘生怕他这个兄长趁机加害兄弟——当然这是他私自推断的,想来也*不离十。
在此危难深重的时刻,唯有他亲自出马了。
见安王出来,下属们纷纷上前请示如何处置俘虏。安王冷淡一笑,道:“这帮乌合之众还能如何处置?留下几个主要的送去审问,其余贼人全部斩杀!”
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竟然还妄想着“复国”,真真是笑话!可惜京城萧家那些人全都趁他们离京的时机玩起了失踪,想必是早有预谋的。这回他虽然捣毁了萧明拓的巢穴,可惜被他提前给跑了,着实遗憾,否则他可是立下大功一件。
“萧氏忘恩负义,不顾皇恩,意图谋反,你们继续追查逆贼的下落,此关江山社稷,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待我上禀天听,必诛逆贼满门,永绝后患!”
“遵王爷命!”众将士齐声呼喝,声势震天,令人闻之胆寒。
在场的所有人,不论亲王还是低等兵士,全都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诛杀敌寇,建功立业,护万里江山社稷,这才是男儿的天地!没有人留意到一滴眼泪从安王怀中女子的眼角处悄悄滑落,滴在地上的砖石间,瞬间便消失了。
她在心中默默祈求道:“萧公子,你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
一名男子匍匐在地,尽管已经伏跪了许久,却丝毫不敢有一丝懈怠。殿中的地上铺着寒玉青石凿花砖,一年四季都寒气逼人,无论日晒火烤,寒气都不减分毫,在这样的地上只消跪上片刻,寒气便会刺入骨髓,若跪上一盏茶的功夫,全身都能冻僵。要是跪上一两个时辰,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要残废了。唯有用拳头厚的蒲团垫在身下方能隔绝寒气。
那男子用余光瞥一下右手边的两个杏黄色流云蒲团,却始终不敢挪动一步。主人埋怨他在所难免,谁让他自作主张?可是他不后悔,有些事总要有人出手,否则霸业难成。
他陆痕就算拼了一死也不能眼看着大业功亏一回馈!尤其还是为了一名本该作为棋子的女人。
抱着这样的信念,他紧咬牙关,勉力支撑着业已僵硬的身体。全身的血脉仿佛已经凝固,但他的身影仍旧岿然不动。
继续跪了许久,就在陆痕撑不住,即将晕厥的时候,忽听门外一阵靴子脚响,他猛的惊醒过来,掐指算来日子差不多了,人也该送回京师了。
来者从殿外闯入,就在他身边的蒲团上跪了下去,沉声说道:“禀报殿下一个好消息,安王殿下凯旋而归,已经在城外十里处兵营安下营寨,明日便要入京了。”
此番言语明显打动了殿中坐上瑞王,只听他气息加重,迅速开口说道:“备马,孤王要亲自去见一见三皇弟。”
方才入内回禀的白慕襄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飞速退出去准备马匹,连看都没看跪在自己身边的陆痕。陆痕此刻也后悔没有撺掇白慕襄参加自己的行动,否则对方也不会这样见死不救。
被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即便一只掉进了坑里,另一只在跳动的时候也能将坑里的同伴往上拉扯一把。
——失策!
白慕襄此刻却没心情搭理陆痕,本来就是你惹得主人不高兴的,凭什么要他跟在后面受罪?况且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还要戴罪立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