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禾嘴角扯出一个谈不上笑意的弧度。
真要是记挂在心上,又怎会等到现在才打电话?
真要是忙得分不开身,又哪来的时间打这个电话,还正好卡在她的身世曝光出来之际?
“安女士,你有话不妨直说吧,再这么兜圈子,我都替你累。”
薄禾心头一动,索性将电话放在桌面上,按了扩音。
她的身世复杂,不仅仅是父母双亡,还有一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定时炸弹。
现在这个炸弹终于爆炸了。
她相信,等秦川听完自己与安宝华的对话之后,就绝对不会再提喜欢和交往的事情。
昨夜一切,不过是兴之所至,雨歇云散之后,彼此生活回归正轨,秦川依旧当他年轻有为的房地产公司老板,而她依旧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员工,就像两条铁轨,即使有过交叉,也仅仅是那么一次,之后必将头也不回,奔向各自的终点站。
对面似乎被噎了一下。
“小禾,你这是有情绪了,我是想心平气和跟你好好聊聊,听听你在生活中有什么需求的,我们不是敌人,是亲人。”
“安导,恕我直言,你平时跟你女儿说话,也是打着这种开会的官腔吗?如果是,那我很佩服她,居然十多年来,都还能养成开朗直率的性情。不好意思,你再不说正事,我就要把电话挂了。”
“小禾!”安宝华终于进入正题,“是不是你对媒体爆料的?”
即使在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骤然听见这句话,薄禾还是禁不住露出一个冷笑。
她本不是一个喜欢冷嘲热讽的人,可此时此刻,秦川分明看见,在她脸上,有几经忍耐却最终按捺不住,差点喷薄而出的讥讽之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也绝不会少,你认为,我是出于什么缘由,在过去二十多年里只字不提,却突然跑去向媒体爆料?”
第62章
“你恨我, 小禾。”
“虽然你没有这么说过, 但你从来不肯见我,连我托老潘带去的好意也拒之门外。我知道金钱补偿不了你, 往往金钱却是最有诚意的, 也是最能改善你现在的环境。结果老潘回来跟我说, 你把那些钱全部捐了。小禾,你可以恨我,但没必要恨钱。”
“小禾,我是你的妈妈, 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就算你不理解我当年的苦衷, 可把这件事曝光,让媒体蜂拥而至去采访你, 破坏你现在的生活,对你自己, 又有什么好处?”
“放下仇恨吧, 好不好,妈妈不想再看见你这样折磨自己了, 这件事既然已经曝光, 现在如果还有媒体想采访你,你一律都不要接受, 等这件事风头过后, 你来北京吧, 我名下有一栋别墅,本来就是想给你的,可你连钱都不收,我之前就没敢给,怕你生气。回头我让老潘去办过户手续,他会去找你要一些资料。”
“还有,你现在这份工作,有没有考虑变动一下?我朋友开了一间影视公司,规模不小,策划宣传部还缺一个负责人副手的位置,你过去历练个两年,就可以转正当一把手了,总比你现在的工作有前途。”
电话那边,安宝华轻声细语,仿佛面对一个不讲道理的孩子,却还有着无尽的耐心,即使隔着千山万水,温柔慈祥也犹如眼前可见。
秦川很怀疑,是不是每个成功的导演,都必须首先下苦力磨炼自己的演技?
否则,为何安宝华连语气都能如此举重若轻,天衣无缝?
如果不是他对内情有些了解,现在肯定会认为薄禾是个满怀怨恨与任性,无法理解母亲苦衷的不孝女。
秦川冷笑出声。
对方既然已经认定了薄禾的嫌疑,这通电话再怎么温情脉脉,也掩盖不住她想要让薄禾闭嘴的目的。
安宝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声陌生的男人冷笑。
“小禾,你旁边还有人?”她随即问道。
薄禾再想拿起手机已经来不及,因为秦川先她一步将手机抄走,握在手里。
“安女士,你好,我叫秦川。”
“你是谁?”安宝华语气微沉,不复刚才和气,也带着长久以来出于圈子上位者的一种威慑力。
但这样的人,秦川见得多了。
不说别人,秦时愉拉下脸的样子,绝对比安宝华还要更有气场。
更何况他自己也曾以这样的面目对待过商业对手或不喜欢的人。
“如果你没有记错,你刚刚似乎是当着我的面,在挖我的墙角。薄禾入职以来表现优秀,盛名给她的待遇也足够好,她绝无必要也不会放弃现在的大好前程,去接受一份遗弃了她二十多年的母亲给予的工作。”
“安女士,在很多人看来,你固然功成名就,但薄禾半点不羡慕,否则,她早就该想着法子跟你套近乎,而不是现在避之唯恐不及,我这么说吧,你也许见过很多势利的人,可能你自己也有这样的特质,但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最起码,薄禾就不是。”
“你别以为,薄禾无父无母,势单力薄,就可以任凭你揉圆搓扁,将责任随意归咎于她。安女士,你的过往精彩复杂,就算没有薄禾开口,那些媒体也很乐意大肆做文章,你现在更应该去搞定他们,而不是过来威胁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做,你不觉得可耻,我也替你脸红。”
一顿骂完,秦川通体舒畅。
他忽然发现,自己早就想说这些,从在茶馆员工口中得知薄禾身世开始,心里就一直在酝酿这个念头。
为她不平,为她心疼,可始终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与身份。
直到今天,媒体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薄禾将与安宝华的通话摆在他面前,秦川才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名正言顺为薄禾出头,帮薄禾说出所有她心里明白,却有口难言的话。
安宝华半天没说话,呼吸声却略有些粗重,似是被气着了,又惊愕又愤怒。
任凭她再如何胸有成竹,也想不到薄禾的老板会在电话旁边,将这一切尽收耳中。
“秦川是吧?秦先生,我跟薄禾的事情,是我们的家事,即使你是她的老板,也无权置喙,请你现在马上离开,我要跟薄禾单独说话!”
薄禾早已放弃从秦川手里抢回通话权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