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关着,那些拐子一定走不脱,还藏在城里面。只要挨家挨户地找,连游船画舫都不放过,一定能把妹妹找回来。
但是他不够人手,也没有这样的权力。若是耽搁了时间,等天亮时城门一开,拐子定会尽快把人转移走,到时候再想找可就难上加难。
孟珽向上官说明理由,请了令牌也调动来足够的人手。
金吾卫本就负责掌管宫中及都城日夜巡查警戒,大肆搜索不会惹人瞩目。而且,上官同意了帮她保守秘密,派出的侍卫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孟国公府的大姑娘,只知道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
孟珽极力低调,夏侯蕙那边可没有这样的顾忌。东宫规矩严格,侍卫们不听她指挥,但庄敬郡王府的人可对小主人唯命是从,派出了五个小队,见人就问,哪里还有什么秘密能够隐藏。
两边行事做法不同,结果却是一样一无所获。
眼看着天空泛起鱼肚白,城门已经缓缓开启,孟珽烦躁不堪,却又完全无法可想,抽了腰间长剑在书上胡乱砍。
他再清楚不过,就算在十三城门皆设岗哨,严加查询,也不可能保证阻止那些人把孟珍送出去。
不是孟珽想的悲观,而是他所在的那个职位,必然会知道许多旁人不知的消息。
皇帝的身边,足够戒备森严。若是出行,前前后后足有几千护卫,但就是这般,上个月元衡帝前往栖霞山避暑的时候,还是被前朝乱党钻了空子,险些受伤,不得不寻了借口提前回宫。
孟珽当时随行护驾,亲身经历过,才真正知道危险。
城门把守得再严,不过添一个小队,十来人而已,管得了什么事。
父亲离家前往驻地时曾说:“如今家中只有你一个男儿,便要担负起全部责任来,祖母、母亲、伯母、还有妹妹们都要依仗你生活了。”
他那时拍心口保证过的,却没能真正做到。
卧房里灯火煌煌,亮如白昼。
商太医正聚精会神地为孟老夫人施针灸。
他的金针收在蛇皮制成的套袋中,解开绳结,便能整个平展开来,里面每支针都有独自的卡扣。
药僮捧着它侍立在床边,另有两个丫鬟手执烛台,一个在床内,一个在床下,负责照亮,商太医要求两人角度必须拿捏好,每逢他下针时针下不能出现影子。
孟珠和万氏坐在对面矮榻上,两人紧紧挨在一起,手臂互相挽着,似乎唯有通过这样亲密的姿势才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支撑下去。
这夜是前所未有的长,长得让人几乎以为天不会再亮。
然而再长的夜也终会过去,天边泛白时,商太医收了针。
他年纪不轻,已有五十来岁,须发皆白,身材枯瘦,忙碌整夜精神难免不济,眼睛下能看到淡淡黑青。
“若是天黑前能醒来,便可再继续施针,虽然有可能恢复不到和从前一样,但性命是保住了。但若明日天亮前还未醒……”
商太医没有说完,众人却已明白,那便是无药可救了。
与漫长的夜相比,白天的时间竟然那样短,仿佛红日刚刚东升,便滑过天空缓缓西沉。
万幸的是孟老夫人在天黑前醒了过来。
然而她口不能言,四肢也不能活动。万氏喂她喝药时,她就眼睁睁的看着坐在旁边的孟珠,一个劲儿流眼泪,嘴里呜呜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万氏和孟珠都跟着一起哭。
孟珠万分内疚。
前世里直到她出事时,孟老夫人还十分康健,除了一些老人家常见的小毛病,其余皆无大碍。
孟珠怎样也想不到,这件事竟如此严重地损伤了祖母的身体。
她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第14章 对错
第十四章:对错
三天后,官兵在临县渡头抽查过往船只时,发现一艘商船内有夹层,暗藏了十余名妙龄少女,因而牵出一桩掳人贩卖的官司。
之后,少女们全部被送回自家,孟珍也在其中。
她平安归来,并没有吹散笼罩在孟公国府上空的阴霾,反而倒是更添了一桩难事。
晋国的民风其实十分开放,寡妇与和离女子再醮甚为平常。
但这种宽容并未惠及在室女。
在百姓眼中,婚前失贞和正常嫁人后身非完璧完全是两种概念。后者只是命苦、姻缘不顺,值得怜惜同情。前者却是女子德行有亏,轻则受人非议难觅姻缘,重者甚至可由宗族以私刑处置,不会有人过问。
孟珍被拐走多日后才寻回,虽然她身体上并没受到真正的伤害,但谁会信呢?又不可能去众人面前分辨。难不成站在大庭广众,由女子自己,或验身婆子,高呼:“我(她)身子还是干净的。”
此举能否取信旁人尚未可知,但更进一步成为街头巷尾的笑柄却是肯定的。
孟珍的名声已经毁了。原本好好的一个姑娘,又有才名在外,说亲根本没有丝毫难度,这会儿竟连出门都会受人指点,再想觅如意郎君,根本是做梦。若非想借国公府之势到不要面皮的程度,只怕闲汉鳏夫都未必愿意娶她。
孟珠的目的达到了,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七月的后半个月里,她一直与母亲一起,亲自为祖母侍疾。孟老夫人恢复得很慢,直到月底时,只能口齿不清地说几个单字,无非是好、不之类的,像婴儿一般勉强与人交流一些简单的意愿。
开学那天,孟珠回到书院,谁也没见,最先去了燕驰飞的院子。
夫子又不像学生需要报道,自是回来得较晚。燕驰飞跨进院子就看到孟珠坐在葡萄藤下发呆,半个月不见,她清减不少,神情也是恹恹的,见到他欲言又止,仍是满面愁容,也不像从前那样对着他总是兴奋得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