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不会伪装,”赵政又想起康涂从黑齿常之宿舍走出来时的表现,怎么都觉得不太妥,他对康涂没有疑心所以先入为主,相信了他是因为恶心所以脸色不好,现在再一想,他当时演得并不高明,而且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来,也许有人会因此起疑,“也许有人会试探你,但是什么都别说。”
康涂在第三次保证:“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也不会说。”
赵政也觉得自己好笑,然后道:“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装得像一点。”
“想骗过别人,要先骗自己,先说服了自己,相信自己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才能让别人也相信你。”
康涂心想:“就这个啊,我早就知道了。”
他一直是这样自欺欺人的,就像对赵政的感情,也是在一发现就扼杀在襁褓之中,但是他仍旧伪装得并不高超,因为他天生不是骗子。聪明人总是在任何地方都很擅长,估计也包括了欺骗和隐藏。
赵政道:“如果你觉得有人跟你暗示了什么,千万别跟着掺合,你什么都不要做,这些狼能把你直接撕碎。”
康涂点头,已经把台词都背下来了:“谁也不要相信,别把任何人当朋友……”
赵政点头:“很好。”
康涂问:“你有怀疑的人了吗?”
“没有,不过你不用担心,”赵政站起身来说,“没人敢来动我。”他说这话时有一种自信的气势,康涂抬眼看时仿佛看见了王俯视着他,脚下是苍生黎民,这是赵政总不为人知,极力掩藏的一面,他克制着自己的高傲和自负,硬生生地活成了一个礼貌谦虚的人,但随着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近,他也就越来越多的显露出生动的一面。
“现在,”赵政说,“我把你送回去,然后你把今天的事情忘掉,如果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
康涂也跟着站起来,不知道他想怎么处理,因为在他看来,这件事情还是一团乱麻,说道:“你也小心。”
连续死了两个人,让康涂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却不知该从何下手,也感觉帮不上什么忙。
赵政看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你好好的活着就算是帮我了。”
康涂就只好真的好好活着,全勤工作,劳逸结合,每天图书馆食堂和宿舍三点一线,早上和赵政在楼下见面,两人顺道一起去工作,晚上时康涂在图书馆等一会儿赵政,等他走过来的时候两个人一起下班,自从出了这件事情之后404三个人以上的聚会活动明显减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似乎淡了不少,大家都自觉地规避着危险,也规避着嫌疑。
据说这并不是404第一次气氛萧索,在三十年的朝夕相处中,有过不下三次的危机,都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的,在创城之初,这个城市有231个人,而现在只剩下了136个,死了将近一百人。相信活到现在的人,都是生存战的个中翘楚,无比地清楚怎么样才能活命。
“归档,”华余将一份文件传给康涂,头也不抬地说道,“今晚之前。”
康涂在这边点了接受,看着小窗上不断更新的进度条,感慨文件之大,说道:“这是什么?”
华余道:“犯罪倾向整合分析,结合每个成员的生长环境和性格特征分析他们在遇到问题时选择犯罪来解决的倾向有多大。”
康涂咂舌,满眼地数据不断涌入,将整个荧幕铺满,他道:“这里可以改名叫罪恶之城了。”
“sin city.”华余推了推眼镜,“酷。”
源源不断地资料开始传进来,康涂一一整合,左撇子加一分,有酗酒经历加三分,偏激易怒加五分,父母亲人有因人为意外而离世的加十分,幼年不幸加二十分,曾杀过人加一百分。其中罗列出来的条目数不胜数,康涂不理解道:“左撇子也要算进去?”
“是喽,”华余不以为然地说,“变态杀人狂是左撇子的几率是普通人的三倍,精神病患者中左撇子的几率也大大高于常人。”
康涂勉强接受了,又指着一条说:“这是什么意思,颧骨过高眉骨吐出,四白眼,加五分?”
华余说:“这种面相的人亲缘单薄,胆汁质性格,冲动易怒,大凶呐。”
康涂彻底服气,不再质疑了,跟着人家的条目开始分析,他发现这种工作确实不是人干的,繁琐庞杂,而且一般死线压得都非常紧,他基本上一天来到这里就要开始工作,一直到下班也没有个休息的时间,唯一的好处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了解到了很多成员的身世和性格,要比他自己在做任务的时候横冲直撞好很多。
这项工作做到下午四点左右,他将所有的排名罗列出来,先发给了中央控制器,然后自己站在屏幕前,看着136个人的排名。
华余走过来,递给了他一杯咖啡,自己坐在桌上道:“真是想象不到,哈。”
康涂点了点头。
排名第一的是山一湖。他几乎把所有的能占的加分项都占上了,幼年失父,青年丧母,常年酗酒,因为长得不错被高门大户的寡妇看上,时值民风开放,名面上是收做小厮,背地里其实是干的取悦人的活,少不得被人指摘。他头脑好使,却不会用,一直到三十岁出头才辗转入仕,不足一年就因直言进谏而被宫刑。
康涂不忍卒读,很难想象有人能这样的人生能活得如此艰难,华余一边喝咖啡一边道:“这东西都是扯淡的,山一湖不会是凶手。”
康涂道:“我也觉得。”
用这种方法计算出来,山一湖是第一名,姜良却落到了三十开外,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荒唐。
“你知道吗?”华余说,“山一湖与孙膑庞涓是同门师兄弟。”
康涂一口将咖啡吐出两三米,大声道:“什么?!”
“他也是从鬼谷子门下走出来的,”华余随意地道,“我在马陵之战时问了他一嘴,他没怎么回答,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回来后仔细查了下才发现的。”
华余道:“我本来以为他是怕暴露身份才有些畏缩,后来再一想,鬼谷子门下弟子众多,他与孙膑未必相识,可能只是看到孙膑与他命运相似,却已经卓有所成,心中难免郁闷吧。”
康涂想到了现在的山一湖,也沉默了。同窗之间难免有些比较,想必很难释怀。
排名前十的人中还有李信和燕灵飞,这里的人总是不缺故事,李信的故事是杀人无数,燕灵飞则是因为杀父救母。
康涂道:“我之前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燕灵飞那么喜欢打仗。”
华余笑叹道:“文状元想要习武,自然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就是为了家中老母了。”
资料上记载,燕灵飞在十三岁的时候杀了三个男人,其中有一个就是他的生身父亲。两国交战,城池失守,两个敌国士兵闯进一间小院中,燕灵飞的父亲将门从里头把门闩落下,把他和他母亲关在了门外。一场悲剧就在这里发生。
这些都是康涂从不知晓的故事,燕灵飞没说过,别人也没有,这也并不是值得为人道之的,康涂打算以后仍旧不知晓。
康涂的排名在一百名还要靠后,几乎没有任何犯罪倾向,华余更要低,他顺风顺水地长大,成为一个为人称赞的科研者,除了进了404,一生没遇上什么波折。
华余道:“这份报告会在明天早上公布在时钟广场的荧幕上,所有人都会看见。”
康涂有些不安地说:“不至于真的相信吧。”
“不至于,”华余道,“连你都不信不是吗?”
康涂再次转头去看,赵政的名字高高地列在第十一名,险些入围前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