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张业扬了扬眉,似是有些惊讶,“何以见得?”
厉莘然转眸望向远方的战场,瞧着沙土飞扬,瞧着尸骸遍野,“现如今,我军虽不曾败给敌方,可敌众我寡,若长久以兵戎相对抗,总有一日,我军会败得一塌涂地!若是没有更好的法子,我们最终的下场,只有惨败!”
听了厉莘然的分析,张业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厉公子所言不差,长此以往,我军终会大败。”
对于张业这般的淡然,厉莘然显得很是惊诧,他的视线越过司空堇宥,望向另一侧的张业。只觉这人的头脑太过精细,与之相处了数月,只觉愈发地看不透他了……
就在厉莘然疑惑不解之际,那沉默了许久的司空堇宥,终是出了声。
他的双眸依旧直直地望着远方,嗓音不咸不淡,问,“倘若此战落败,我带兵而逃,厉澹他……会如何做?”
厉莘然又是一惊,“落荒而逃?司空堇宥,这不该是你的作风!”
“回答我的问题便可。”此番话语,全然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厉莘然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悦,却道,“他一心想要你的命,只要你敢逃,他必定会穷追不舍!”
“他可会亲自追随?无论天涯海角……”司空堇宥又问。
厉莘然的眸中闪过几分疑惑,认真地思索了片刻,而后回,“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将你的性命交予旁人的!无论天涯海角,他必定是希望能够亲手杀了你,亲眼看着你死去。”
厉莘然说罢,本以为司空堇宥会因此而感到担忧或恐慌,却不曾想,他竟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很好!”司空堇宥大掌一挥,转而看向张业,竟向他拱手揖了一礼,“一切依照计划行事,烦请先生留在蛮州,处理后事。”
张业见状,也连忙俯身拱手,“将军万事小心,属下……定不负您厚望!”
二人对视良久,其内深意乃是厉莘然所看不懂的。
半晌后,司空堇宥一拂衣袖,对厉莘然道,“我这便带人杀去战场,最多只能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可纵马出城,究竟是选择随我一同逃亡,还是去往敌营投降自首,皆凭你自作定夺!”
他说罢,迅速转身,下了城墙。
厉莘然依旧站定在原地,一脸的愕然。
很快,城墙下方响起冗长的“吱呀”声,随即便有数十人纵马冲了出去。
司空堇宥驾着竺商君冲在了最前方,在他身后,能够看见季寻、邹信、阿莫等人的身影。
厉莘然满心的疑惑,忍不住发问,“敢问先生,司空堇宥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张业的嘴角突然勾起,笑得高深莫测,却答,“既然结局都是战败,那么,纵然落荒而逃有失威名,可终归还是保命要紧。”
一番话,听得厉莘然云里雾里。
他不由得回味起司空堇宥临走前与他说过的话,似是颇有深意。
虽有司空堇宥与季寻等人的参战,可敌方的将士们却换了一批又一批,皆养足了精神,士气十足。
而蛮州的将士们却接连拼杀了整整七日,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已疲累至极。
故而,即便司空堇宥等人再强悍,也终究无法扭转这即将败落的局势。
直至一个时辰后,全军彻底溃散。
敌方大军势如破竹,直抵城门。
许是为了逃命,大将军司空堇宥竟带领了数千精兵自战场侧方一路奔逃,俨然放弃了这即将失守的蛮州城。
赶在敌人攻至城门前,厉莘然已纵马而出,他终究选择去追随司空堇宥的步伐。他很想看一看,这个被他的亲生兄长嫉恨了多年、为此不惜亲率百万大军坐镇蛮州城外也定要除掉的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而城墙之上,一道雪白的身影默然而立,张业站得笔直,轻挥手中的羽扇,眼中透着五彩的斑斓,竟是再沉着不过。
敌营。
“皇上,敌军大败,那司空堇宥带着一千精兵向西逃了!”将领前来禀报时,厉澹正悠然地品着茶。
闻言,他放下茶盅,嘴角勾起一抹阴戾的弧度,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追!”
“是!”将领应下,起身便要离开。
“慢着!”厉澹却又抬手,道,“是朕要亲自去追!”
此言一出,站在他身侧的男子立即出声反对,“皇上不可。”
厉澹转眸瞥了他一眼,瞧着他那一头白发,竟未生出半点不悦,却问,“景彧,有何不可?”
被唤作景彧的白发男子身穿一袭黑袍,双眸中透着寒光,回道,“皇上莫不是忘记数月前的教训了?”
“你是指庄暠与那闻人兄妹二人?”厉澹挑眉。
“正是。”景彧重重点头,随后单膝跪地,抱拳道,“司空堇宥自是要追,却绝不该由您亲自去追,皇上便派属下前去吧!”
厉澹垂眸望着景彧,目光一片深邃,却是有些犹豫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将领闯进了帐中,“禀皇上,贼子厉莘然,也跟随着司空堇宥一同逃亡了!”
听闻此,厉澹眯眼,周身散布着危险之气。
片刻后,他冷笑了一声,随之站起身,拂袖道,“朕心意已决,无论如何,司空堇宥与厉莘然的性命,只能由朕亲自了结!”
“皇上,您不可……”
“不必再多说了!”厉澹不顾景彧的劝告,径自抬脚,向帐外走去,“即刻出发,去追那落荒逃命的两人,纵然是天涯海角,朕也要抓住他们!”
景彧仍旧跪在地上,他望着厉澹的身影,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心生不安。
荣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