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中透着几分杀意,令黎夕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可她没有心思理会这几分杀意,转而将目光瞥向高台上的黎铮,但见其面色如蜡,如坐针毡。
“黎大人,”黎夕妤开口,双眸微微眯起,道,“京中谁人不知,你与我家老爷颇有渊源!当年你尚未有家室时,不过是司空府的一个管家!若非我家老爷念你劳苦功高,赐了你一座宅院,令你能够成家立室,并于机缘巧合下谋得一官半职,你又怎会有如今的仕途!”
这一番话,犹如坠入海水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是啊,这大理寺卿当年也不过是司空府的一个管家,若不是司空老爷心善,他如今哪会有这般好的气运……”
“想不到竟是个忘恩负义之徒,如今竟想要谋害恩人……”
周遭隐有百姓们的议论声,黎夕妤将之听在耳中,一动不动地盯着黎铮。
但见黎铮的面色愈发的难看,双唇微微颤抖,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兴许谁也不会注意到,黎夕妤那掩在袖中的一双手,此时此刻正抑制不住地轻颤着。
堂上之人,乃是她的生父!
而她此时此刻正与亲生父亲当堂对峙,当着诸多闲杂之人的面,昭昭然地数说着父亲的不是……
她此番做法,本该是大不敬!
可若非此人将她逼至绝路,她又如何会这般!
“甚至,”她又开了口,继续说着,“我家老爷还将自己的儿子,提早与你的小女儿,定了亲事!我家老爷本想着能够亲上加亲,可谁曾想你的女儿,竟也做出了违背伦常道义的不齿之事!”
“砰!”
终于,黎铮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怒拍惊堂木,面色气得发了紫,伸手指着黎夕妤,颤声呵斥着,“住嘴!大胆刁民,你给本官住嘴!”
“黎大人,不知您是否听过一句话。”黎夕妤偏生不住口,又道,“正所谓善恶有报,天道轮回,任何人曾经犯下的一切过错,终有一日,老天爷会以百倍、千倍的代价找你偿还!恶人……自有天收!”
若非是心已死,谁又希望与自己的生父为敌?
黎夕妤瞧着黎铮怒不可遏的模样,心中却生不出半点畅快来。
她相信,经此一事,黎家……只会日渐衰败。
“放了司空老爷,他无罪,放了他……”
“对,快放了好人,不准伤害无辜……”
“放人……放人……”
一时间,堂外的百姓们纷纷叫嚷着,一浪盖过一浪。
黎铮本就被黎夕妤气极,此番又被百姓相逼,已是坐不住了。
而此刻太子与七皇子也已离开,他便唯有顺应民心,放人了。
“判,司空文仕……无罪释放!”他拍响了惊堂木,沉声宣。
待他话音落下,黎夕妤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立即俯身,将身侧跪地的司空文仕扶了起来。
与此同时,司空堇宥也站在了司空文仕的另一侧,沉声道,“爹,委屈您了。”
司空文仕却只是摇头轻笑,不发一言。
二人便搀着司空文仕,向堂外走去。
百姓们欢呼着,黎夕妤戴回斗笠,唇角也不由勾起。
而她身后,一道目光始终盯着她,许久许久。
几人迅速离开大理寺,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这时,面目阴沉的黎铮招了招手,唤来一名衙役,低声吩咐,“去查一下那脸上生疮的小子,本官要知道他的来历!”
“是,大人。”
“伯父,您受苦了。”坐在马车中,黎夕妤始终望着司空文仕,一双眼眶竟逐渐变得红润。
“丫头,让你担心了。”却见司空文仕摇头轻笑,道,“其实伯父并未受什么苦。这一切,都是伯父自愿承担的。”
“伯父……您,何意?”黎夕妤有些不解。
司空文仕转而看了眼对面的司空堇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夜,堇宥本想将我送走。可我深知此乃司空府的一大劫数,倘若我离开了,那么太子一党不知又会如何对付我的孩子。因此,我拒绝了堇宥的安排,并坚持留下,与他一同对抗皇室。”
“曾经,我不愿堇宥涉足这天下的纷争,只盼他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可自他赢得兵符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他再也不会回头了。”司空文仕的嗓音十分沧桑,眸光却仍旧慈善,“堇宥早就料到太子会对我下手,想要送我平安离开。可我不能离开,并且我要配合他,助他一臂之力。唯有如此,他方能依照计划,带领三十万大军,离开这荣阳城。”
黎夕妤静静地听着,心底渐渐被酸涩填满。
她就知道,司空堇宥是断然不会那般狠心地割舍自己的父亲。
而他的父亲,为了他,同样愿意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这……便是父子情深了吧。
突然,司空文仕伸出双手,将右手小指露了出来。
只见其上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显得十分臃肿。
见此,黎夕妤难免有些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