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厅中就见到了传说中的庞涓,别人爱打架,他是爱打仗,样子跟白栋猜想的差不多,国字脸、利剑一般的眉毛,蒜头鼻子,目光炯炯,看人一眼,仿佛就能猜出你的兜裆布是什么颜色,若不是鼻子还算生得厚道,这就是一个盖世凶人。事实上也是,一将成名万骨枯,丧在庞涓手下的又何止是万名冤魂?
老赢连是越来越没出息了,正眯着老眼狂喝玫瑰花茶,似乎比上次见他的时候又添了几分老态,脸色有些白中泛黄。看来历史的记载不会有错,赢连的阳寿最多还有半年,嬴渠梁不日就将登临君位,秦国将会风起云涌,不知有多少头颅将要落地。白栋暗暗叹息,哪怕是后知两千年的穿越者,他能做的也仅仅是保住一家富贵、让娘亲和草儿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卫鞅毕竟是个狠角色啊,栎阳殿上虽有惺惺相惜之情,他也不会手软的。
骊姜还是喜欢偷偷打量人,看着是在正襟危坐的品茶,白栋却总感觉她在偷窥自己,早就听说男人有第三只手,原来女人也有第三只眼睛麽?太可怕了!若非无奈,日后还是要尽量避开这位国夫人啊,得罪女人是最傻的行为,要是得罪了这种女人中的女人那基本就等于找死。
没见到公孙痤和卫鞅,这更加证明了庞涓与老贵族集团没啥交情,这次来秦国除了耀武扬威外,只怕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来见自己这个便宜师弟。不是说战国时交通不便、信息难通麽?自己这点事情怎就这样快传到了这个绝世凶人的耳中?
白栋在打量庞涓,站在赢连身后的李敌也在打量这个老秦最大的敌人,手就按在剑柄上,目光森冷无比。庞涓受得是上宾礼,哪怕身旁就有赢连夫妻,也一样可以着锦甲、佩利剑,李敌这个近卫主官自然要紧紧跟随,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很希望与庞涓一战,清溪门人好大的名头,不知可应得老秦利士?
庞涓似乎没有感受到李敌的腾腾杀气,笑着看了白栋一眼:“这位就是恩师梦中授艺的小师弟麽?我是......”
“你是魏国上将军庞涓,天下名将,杀人无算,我的师兄对吧?嘿嘿,只是小弟不曾想到,你竟然还有脸来见我!”
见面后不是亲热招呼,更没有上演师兄弟洒泪相拥的狗血场面,白栋竟然冷笑一声,张口骂上了庞涓。庞涓顿时面色一变,就算是魏王也不会如此对他,更别说是个身份可疑的所谓师弟了,这小子疯了麽?李敌却是嘿嘿一笑,对白栋连连点头,似乎是在鼓励;没关系,该骂就骂,有哥哥在此,庞涓又如何?
“白公大夫无礼!上将军乃我大秦贵宾,又是你的师兄,不说以客礼相待,何故出此恶言?”
老赢连轻轻放下茶碗,笑眯眯地望着白栋。这小子真是太贴心了,庞涓是个什么东西?那是老秦公敌,双手沾染了多少大秦壮士的献血?可恨他这次是以国宾身份前来,又值两国和谈之时,砍头砍不得,打屁股都不行!还要他这个国君笑脸相迎,你个沟沟儿的,公子连何时受过这种气?骂得好,骂得妙啊,可惜不能击掌,只能回到栎华宫私下里庆祝。
庞涓也是愤愤然望着白栋,自从听说这小子得恩师梦中传艺他就将信将疑,这次就是要来验证一番,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这个身份不明的小子倒先骂上了,越想越怒,双目用力瞪起,手也按在了剑柄上。
‘仓啷!’
李敌早已拔剑在手,横在了白栋身前,冷冰冰地道:“上将军是要在君前拔剑麽?如此你就不是秦国上宾,而为秦国之敌,李敌正好领教将军剑法!”
庞涓微微皱眉,李敌的名头他听过,早在魏国时,此人就曾以一己之力斩杀了十三名游侠剑客,说到行军布阵不如自己,可要说到拔剑相斗,三个自己也不是此人之敌。
“君上有所不知,还记得去岁最后一次与恩师在梦中相会,恩师曾叹道,门下诸弟子中,以庞涓为秀,可惜此子痴迷战事,自出师以来,就在不停挑起战争,多少茅屋为其所破,多少人家为其分离,其功在魏,而罪在天下也!恩师说这番话时心情酸楚,目中含泪,大有追悔之意,心伤无比啊!君上,恩师乃世外高人,何人令他如此?唯庞涓也!似此凶罪之人,做不得我师兄!今日臣下来见的是君上与国夫人,若是庞涓一人,臣下早已闭门逐客了!”
说得好,说得真是太好了!老赢连听得眉飞色舞,最近他有些老糊涂,举起双手就要击掌,若不是被骊姜暗中踩了一脚,秦魏和谈只怕就此黄了。骊姜瞪了丈夫一眼,转而对白栋笑道:“公大夫差了,为人臣者敢不为国效力?你如此怪责上将军,实在是不公啊。毕竟是师出一门的好兄弟,还不快请上将军喝茶?”
“也罢......恩师也未曾说过要将师兄逐出门墙,倒是我过于激动了。师兄请坐吧,试试我白家的高桌香茗,也算你没有白来老秦一次。”
白栋悠然长叹,一副为老秦受尽了委屈的样子,万分不情愿地将庞涓请回座中。老赢连看得感动啊,这小子分明就是不喜欢庞涓,今日受此委屈,那就是为了老秦啊,忠臣!这才是大大的忠臣!
“嗯,这样的高案高几倒也新鲜,那个......师弟,恩师真在你的梦中如此骂我?”
“比这更严重,恩师很生气,非常生气!师兄,你也该反思己过了,想想恩师骂错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