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煦瞪大眼睛喘着粗气,盯着一动不敢动宝珠吼道:“你是不是都知道,知道了还跟我兜着圈子,全都把我当个傻子痴人对待,是不是,是不是?”
宝珠垂头站在一边一句不敢多说,只是无助的摇摇脑袋。
“我只是病着,还不痴傻也不糊涂,你们当心算计错了。”
“我没有,少爷,宝珠没有。”宝珠连忙跪在床边,哭哭啼啼的道。
她这一哭蒋煦更是烦,想着蒋悦然敢送东西,也是因着自己本就是个只会卧床的废物,方沉碧虽然不是他屋子里的人,可迟早都会是,那个与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又凭什么插这一手,做些多余的事来?
他不是真心实意对方沉碧有感情,只觉得难得自己也放了份心思在里面,这么一来,自己的好意反变得不够值钱,送了还不如不送,免得被人家拿来做些比较倒成了被下眼瞧的废物。
从小到大,他才是蒋府里唯一,是嫡子嫡孙,老太太金贵,父母疼爱,又是因着这样的衣服身子,更是无人不敬无人不恭,只道是十五岁那年一对双胞兄弟的落地之后,死了一个只剩下这一个,那般众星捧月般的待遇便一去不回的落在了弟弟身上。
不是他不再受关注,而是蒋府上下对于弟弟的关注远远超出了自己太多,此后老太太便极少过来这屋子,偶尔母亲也来,看见他就似见他马上要咽气一般,除了哭还是哭。
而他也许久没见过父亲走动这里,慈恩园像是一座孤城,里面应有尽有,唯独少了份人气儿。
宝珠不知道蒋煦为什么要发脾气,只知道因是跟那李婆子不无关系,这边忍了气挨了骂,等着一出了屋子便直直到后院去找李婆子算帐。
李婆子倒也精明,摸透了蒋煦的脾气,知晓宝珠这一进去定是好不了遂出了屋子之后便忙不迭的出了蒋府,因着这些婆子的男人多半都在蒋府有差事做,所以家离着蒋府很近,可只要她出来了躲过宝珠兴师问罪就管不得别的了。
宝珠推了房门惊得里面几个丫头抬头看,她眼泪还没干,星眸扫了一圈,骂开了:“那衔高枝往上爬的老货在哪,有本事出来说话,背后说三道四算什么厉害?”
旁侧一个小丫头走出来扶了宝珠胳膊劝道:“宝珠姐别气了,李婆子早出府回家去了,你明儿再来找吧。”
宝珠一肚子没地方撒,又是委屈又是憋火,甩了小丫头的胳膊跑出去了。
晚上的饭食是大夫人亲自送过来的,做了几道补气养身的菜色,是眼看着蒋悦然吃完又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开,等着大夫人人走远了,蒋悦然朝卓安道:“你走一遭前院,看马文德人在哪,把他叫过来。”
卓安猜想他找马文德十有八九是为了方沉碧,卓安不想去,蒋悦然又催得急,蘑菇了一会儿,卓安问他:“少爷,许是马大管家这时辰不在园子里了吧,不如明日再叫?”
“你没去找,怎知他人不在?”
“少爷……”
“你倒是胆子大了,我的话也敢不听?”
卓安被闹得没法,只得拎着灯笼出去找马文德过来。马文德进门,蒋悦然正在桌子上练习写毛笔字,于是他上前弯腰笑道:“三少爷找我?”
蒋悦然点点头:“跟马大管家问个事。”
“少爷请讲。”
“我听说方沉碧是我娘让你寻来送进府里的,只是想问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文德不知蒋悦然到底什么意思,小心斟酌了下回他:“大夫人想寻个女儿养着。”
蒋悦然虽然年纪不大,可却也是个聪明的人儿,知道马文德这人平素很好讲话,只是总觉得那张笑脸背后有古怪,于是他耸了耸眉梢:“可我听说却不是这样的。”
马文德还是笑问:“那少爷听闻是如何的?”
蒋悦然眨眨眼:“大管家只管靠上前来,你听我跟你说个仔细。”
马文德笑眯眯的走上前去,低声道:“少爷请讲。”
蒋悦然轻声道:“她们说方沉碧是你给我哥招来伺候的人,这哪里是个小姐,分明是个丫头。”
马文德也没反驳,不答反问:“少爷信?”
蒋悦然笑道:“不知道信不信,不过我知晓你这是讨我娘的欢心,就是不知晓马大管家能不能也讨我个欢心?”
马文德眯眼一怔,倒是真想不到这小子也有这样的心思:“少爷是指……?”
蒋悦然弯弯嘴角,一双眼亮极了:“你只管再给我哥寻个什么丫头去伺候,方沉碧送我房里来就好。”
这次马文德再笑不出来,愣在当处,一脸堆在一起的褶子化不开,瞧去就好像是朵霜打了的皱菊,他结巴:“这……”
这怎的是他马文德一介奴才说换就换的,且不说大夫人老太太那里没个交待,单说大少爷那里也是过不去的关。
这兄弟两个虽是同母同父,可平素极少往来,小时候大少爷就很是不喜这个亲弟,蒋悦然长大懂事之后也不爱跟哥哥亲近,若是他敢将方沉碧从慈恩园送到含香园,那不是明摆着瞧不起大少爷转而恭维三少爷?
而大少爷的脾气他更是了解的清楚,他对方沉碧倒也没多少喜爱,只是瞧着别人抢了自己东西,这口气断是不会轻易咽下去的。
这一来一往之中,主子跟主子,哥哥跟弟弟,那里分得出个里表?倒是让他夹在其中可成了罪魁祸首,祸起萧墙之后,当家的老爷夫人没一个能饶得了他。
马文德假笑,摸了摸没毛的下巴,迟疑了会儿道:“三少这可是为难小的了,这么大的事岂是我一介奴才说了算的?”
“你怕得罪我哥?”
“这……”马文德干笑了两声,又听蒋悦然道:“那你就不怕得罪我?”
到最后两人也没说出个什么结果,只是一个逼得紧,一个闪的欢,倒是最后马文德的一句话让蒋悦然真真切切的仔细思索了半晌,他道:“少爷若是真的为沉碧好,切莫意气用事的害了她。”
马文德走后,卓安进屋子看见蒋悦然面色不那么和善,他便看着脸色溜着边走生怕再惹主子不悦,刚转身去取桌子上的茶壶,就听身后的蒋悦然问了一句:“卓安,你说若是我日后成了蒋府当家的,是不是人人都怕了我?”
晚上回家时候,马文德跟马婆子提起这日在含香园里与蒋悦然的谈话,马婆子听了倒很高兴:“也好,有个靠山好过没的。”
马文德连连叹气:“只道是我多想了才好,不然日后的麻烦可是要折腾死人了。”说罢把一只沉沉锦带丢在桌子上。
马婆子见了,问:“袋子里是什么?”
马文德无奈:“是惹来的麻烦。”
马婆子不懂,忙问:“麻烦?眼看三少爷日日长大,将来就是这院子里头的当家,他对着沉碧疼惜,说到底也是件好事,于你不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