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太后的腿不撒手, 伸手去扯她袖子,死死纠缠着, 满脸泪花。太后心意已决, 道:“你回宫去, 好好反省你的所作所为!”
抓住她的手丢开,让宦官将她带下去了。
冯珂被带回宫了。
太后坐在榻前, 胸中气血翻涌, 额头上的血管一跳一跳, 直感觉血管要炸开了。杨信安排了冯贵人回宫, 进殿来回话,伸手拍抚着她:“娘娘别往心里去了……”
太后道:“这件事,不能让皇上知道。”
杨信道:“太后放心吧, 已经吩咐下去了。”
太后手扶着额, 沉痛道:“冯贵人身染恶病,派御医去给她诊治。从今往后不许她跨出宫门,也不许任何人入宫探视,包括皇上。”
杨信轻声道:“是……”
冯贵人被禁足。
太后说她身染恶病,然而她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染病。宫中,包括拓拔宏,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约摸知道她大概是惹怒太后了。她们自家姑侄的事, 外人,也没有人敢去过问求情。冯绰以及冯仁、冯诞等,在太后面前问起,太后只说:“她发了疯,我让她好好冷静冷静。你们兄妹,也收敛自己的言行,谁要是在宫里犯了错,我不会容忍包庇他。”
冯绰等人小心翼翼地应了,也不敢再去看冯珂。
拓拔宏不知她们姑侄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冲突,以至于如此,然而太后没有告诉他,他也不敢多过问。
冯贵人的事,没有人敢多话。
冯珂在宫中,也并不悔改。成日里不是绝食,就是哭闹,和宫女太监面前发疯,太后得知了非常生气,屡次让人去责备她,却毫无用处,她不肯听。太后感到留她在宫中,将来定会惹下祸事。
半年之后,太后以冯贵人身患恶疾为名,将她遣送出宫。在冯家宅子中辟了一处小院,让她静养,并从宫中派出专门的侍卫看守她,不许她走动,不许她跨出院落。包括她的父母兄弟,冯家的家人,也不许去探视。
这在实际上,等同于幽禁了。
拓拔宏有点惋惜。
他并不很爱冯珂,甚至时常和她闹矛盾。然而毕竟是夫妻,在一同生活了两年。太后自作主张,将冯贵人遣送出宫幽禁,没有过问过他的意思。他心中戚戚,不免也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哀伤之情。
拓拔宏难过了好几日。
他其实明白,冯珂是爱他的。只是他不爱她,少了几分真感情。可是她落得这样,他还是有些怜悯。她毕竟是个小女子,今生嫁给帝王,才刚刚侍奉了两年,就被遣出宫。往后失去自由,也无法改嫁,这辈子,大概只能在空虚寂寞中度过了。
拓拔宏此时,隐隐感觉有些对不起她。
夫妻一场,自小相识,纵使没有爱情也有感情,但他并未认真待她。
冯珂被囚禁在一个小院子里。
院子有两丈长,两丈宽,高墙达一丈余,头顶是四四方方的天空。院子里有一棵枣树,除外空无一物。身边除了一个伺候的宫女,其他都是侍卫,从早到晚,十二个时辰,门边都有人在值班看守。
刚开始,她哭,她闹。
渐渐的,她就开始怕。
姑母真的放弃她了,姑母真的不要她了吗?
她是姑母看着长大的。姑母是世上最疼爱她的,她万万不敢相信姑母会真的不要她了。
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这院子里想。她想自己是如何入宫。她想这两年来发生的事,她想那天晚上,她和姑母的争执。她承认自己某些话、某些行为,可能真的伤了姑母的心,可能真的让她失望了。
她这样想,心里就很难过。
后来,她又想到拓拔宏。
她伤了姑母的心,可她对拓拔宏自始至终是真心的啊……她那样爱他,她一颗心都给了他。哪怕她再闹,哪怕她再做错了事,可她对他是真心的。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遣出宫,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囚禁在这一方冰冷狭窄的监狱里吗?夫妻一场,他不可能这样无情。
她相信他不是那样冷酷的人,她相信拓拔宏对她是有感情的。
她想,兴许他无能为力。这件事是太后的主意,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空有名分的傀儡皇帝。他是无法改变太后的意志的。
对,一定是这样。
她每天坐在院子里,就这样想。
日子过得真慢啊,春天长长的总不结束。院子角落里的那从蔷薇花,粉红洁白地开放,总不见凋谢!花儿赶紧凋谢吧!
姑母,姑母,她心想,姑母真的生我的气了。
她想,姑母不会气太久的。
等她气头过了,她就会回心转意接她回宫。
她的气头何时才能过啊。
为什么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接她回宫。
她心里涌起一种害怕的感觉。
姑母是不是忘了她了……
姑母会不会,永远不原谅她,永远也不接她回宫了……
冬天到了。
院子里覆盖了皑皑白雪,墙边的那从蔷薇落了叶子,彻底被雪掩埋。
一年过去了。
她穿着旧衣服。这里没人来,她也无心更衣,无心梳妆。她已经一年没有照过镜子,一年没有画过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