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顾玦,你知道么?这么多年了,我在王城,在边关,整整二十七年了……我觉得和做梦一样。”
“我每日累死累活,和朝里的老世族打交道,和军营里的下士打交道,和我周围的每一个人打交道,我每时每刻……每时每刻不在巴望着曾经我爹的那个位置,我想把那些人全都踩在脚下,让他们仰望我,拥奉我……现在我做到了,真的做到了,和做梦一样……”
“……”
他醉得神识不清,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只混混沌沌的说着:
“他们许多人都以为……我那么拼命认真的为炀国出力,真的是为了炀国百姓,为了盛世太平,为了和我爹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功臣……”
“不,其实不是的。”
“我啊,其实根本无所谓炀国太不太平,也无所谓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会不会流离失所,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打仗是为了功勋,杀人是为了受人景仰,我不向往天下安宁,只向往功名利禄,我想拿着天底下最奢侈最贵重的珍宝,坐着一人之下独一无二的位置,让全天下,甚至是你,见了我都要跪地俯首,谄言令色。”
“……”
李如期闭了闭眼,叹了一声,道:“荣华富贵,万人拥簇啊,你想一想……谁不想要呢?”
他喃喃自语般的道:“我本来就是贵胄出身,本可以毫不费力就得到世人这辈子都没有的东西,之所以还要这般努力,这般费尽心思,还不是因为有所渴望……有所求吗?”
朦胧的幻境中,顾玦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他静默了许久,半晌,只淡淡说道:“你醉了,李如期,我让人送你回去。”
“顾玦。”
李如期喊了他一声。
侧过头来,视线似乎落在他身上,低沉道:“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
“……”
“你心怀天下,心地比我要善良,你不争不抢,不如我这般爱慕权势,你胸襟宽广,不会记恨于人,不像我这个人,狭隘又记仇……”李如期边说着边站了起来,眼里仍旧醉醺醺的看着顾玦,忽地笑了下,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靠近他,“所以啊,你总是什么都不如我。”
“……”
他身形不稳,莽莽撞撞的俯下身去,双臂撑住椅背正好将顾玦圈起来。
顾玦微愕,看到那双浑蒙又深邃的眼眸正直视着他,近在咫尺,又带着酩酊的笑意,轻飘飘地道:
“不过无所谓,只要我在这王城,哪还会叫旁人欺负了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