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光州作战数回,虽因初入沙场武职不高,于战场情势仍观察过,加之韩墨有意安排,听河阴节度使帐下的人商讨对策,于晁松的手段知之不少。不过河阴节度使帐下也颇多纸上谈兵的,对阵晁松的那位更甚,虽对晁松看得透彻,打仗却不行,即便知己知彼,仍节节败退。
韩蛰听罢,尽数记住。
“父亲的腿,也是他伤的?”
“是他身边的人。”韩征不认得那位,默了半晌,才沉声道:“父亲原本不必受遭这场灾,若我当时在他身旁……”韩征拳头不自觉的握紧,回想当时韩墨腿上鲜血淋漓匍匐在地的模样,心里就像是绞着似的。
“你在沙场是要对敌,不是保护父亲,这事无需自责。”
“大哥!”韩征担心后悔了一路,每个晚上守在韩墨身旁,瞧着他命悬一线,肠子都青了,听韩蛰这般安慰,心里愈发难受,拳头愈收愈紧,最终单膝跪地,“父亲原本要先去别处,为了看我,才来军营。结果我……我赌气骑马跑出军营,听见贼兵攻打,回来时父亲已被擒走——”
他声音微微颤抖“若我当时在他身边,总不至于如此。大哥,你罚我吧!”
韩蛰微诧,垂头看他。
从初回府时,韩蛰就觉得韩征不对劲,只是韩墨伤势摆在跟前,未及细想。
他盯着韩征,半晌才道:“所以,为何赌气跑出军营?”
韩征嘴唇翕动,片刻后低声道:“父亲告诉了我姨娘的事。”
屋内霎时陷入死寂,韩蛰的手僵在膝头,一动不动。
赵氏的事,他其实早有猜测。韩镜的性情、韩墨的性情,他都一清二楚,进了锦衣司后办案无数,自有鹰鹫般洞察的目光,回想所谓赵氏为救韩墨而死的说法,更是疑点重重。当年随父亲外出的人或死或散,当然不可能去查,但他曾试探过韩墨,从韩墨话语中,也能窥出蛛丝马迹。
韩征得知真相后赌气跑出军营,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韩蛰并没多问,沉默片刻后起身,托着韩征的臂膀,将他拉起来。
“等父亲伤愈再提此事。”他将小食盒推到韩征跟前,“养好身体,跟我去活捉晁松。”说罢,在他肩头拍了拍,大步离去。
……
韩征没有兄长那样处变不惊的定力。
韩墨半身是血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即便他有意振作,也没法抹去。韩墨即便杀了赵氏,也是他血脉至亲的父亲,这些年抚育教导,也没给过他半点委屈。杨氏更是尽心教导,略无芥蒂,算来恩情深重。这些天她眼圈不时泛红,韩征瞧见,更是难受。
过了四日韩墨伤势好转,韩征趁着没旁人时,跪地向杨氏禀明经过认错。
光州的事韩墨没提过,这些天父子间古怪的相对沉默也让杨氏诧异。
听罢韩征所禀,杨氏许久不语,最终扶着他起身,说了跟韩蛰同样的话。
但她不责备韩征,不代表她对此事无动于衷。
二十余年的夫妻,即便感情有裂痕,也相互扶持这走到了如今。韩墨纵然不曾刻意弥补,也没刻意提过旧事,二十年的时间里律己甚严,没再做过拂逆她意思的事,毕竟也有情分在。丈夫无端重伤了腿,往后行路不便,怎能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