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回忆起自己当年的洞房花烛,不说话了,摸摸头上的凤冠,端正坐回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当时的忐忑不安紧张窒迫甜蜜羞涩一起回来了。总之,就是终身难忘。
堂外这时起了脚步声,长乐公主和晋阳侯都不约而同地盯着门棱,期待这位儿媳妇的出现。
到了堂外,颜倾忽然停下了脚步,紧张地拿手按在胸口,对江洲悄声道:“你本该娶那苏晚晚的,陛下突然把我指婚给你,你爹娘以前都没有听说过我,会不会不喜欢我?”
江洲笑了笑,走回来紧握着她的手道:“不会,我爹娘明白事理,不会为难你的。而且,有很多事,像陛下封你为郡主、给我们赐婚这些事你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一时我也说不清楚,以后会慢慢告诉你。”
她抬起头来看他,他又笃定地点点头,在她额前吻了吻:“怕什么?我爹娘又不吃人,还有我陪着你一起进去呢!”说着就扯着她往里走。
“等一下。”她抽开被他握住的手,“咱们别在你爹娘跟前牵着手,这样不好。”
他摸摸她的脸:“都听你的。”
顶着他爹娘打量的目光,她无比忐忑,竟然比昨晚洞房花烛前等待江洲掀开盖头时还要紧张不安。江洲先行跪下,她也赶紧在他身边跪下对着堂上的人磕头。
磕完了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新媳妇快接过茶敬献给公婆。”她不太敢抬头,望见过来的人那一双鞋子,知道是张嬷嬷。张嬷嬷对她笑笑,把茶端到他们二人跟前。
颜倾举着茶,举到晋阳侯跟前请他喝茶,两只手微微发抖。
江洲也暗暗为她捏一把汗,在爹娘跟前又不能多说话提醒她,抬头去看他爹,晋阳侯正端详着她,又去看他娘,长乐公主正蹙着眉,心想:这儿媳妇真是胆小,怎么有些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还不如现在苏家那落落大方的苏晚晚。
毕竟是在淮南一个商人家里长大,颜倾此时的胆怯与她从小生长的环境不无关系。打量了她一会儿,晋阳侯终于接过了茶端过去饮。
颜倾和江洲暗暗都松了一口气,这时却听长乐公主道:“洲儿,你这儿媳妇今早是怎么的,起的这样晚?第一天给公婆请安就迟了半个时辰,你也由着她?”
这是在责怪了,颜倾慌了,紧张死了。张嬷嬷见状赶紧道:“公主,怪不得公子和夫人,是奴婢们去服侍晚了。”接上长乐公主的目光,张嬷嬷不敢发话了。
江洲不语,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为她辩解的话,他母亲肯定会更加生气,正想着如何回答,颜倾却在此时伏地垂首道:“儿媳知错了……”
长乐公主见她态度恭谨,也不再刁难,接过她奉来的茶,一边品一边睨着她道:“怎么羞羞答答的不敢见人?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闻言,颜倾镇定下来,缓缓抬首。长乐公主放下茶杯,对上那水剪双眸时,整个人瞬间怔住。
似故人
晋阳侯也看了过来,沉着的目光在她脸上来来回回的逡巡,不像长乐公主那样惊愕,却也若有所思,打量了一阵儿又将视线掠过她落到自己儿子脸上,和他对视。
江洲心里暗喜,因为他从父亲的目光里看到了疑惑和其他一些复杂的东西。
长乐公主浑身僵硬,惊得说不出话,脑中回荡起少女们甜甜的笑声,那柔软的声音在唤她:“阿嫣……”随后传来铮铮的琵琶声。长乐闭上眼睛,看见宫苑深深,锦绣池畔,垂樱漫漫,低枝拂水,微风翩然而至,抚过少女们的裙摆,贴着水面掠出一层层清涟,那面映着樱花人影的青镜便碎了一池。
垂樱花影里坐着两个妙龄少女,着宫装、梳蝉鬓,各自怀抱琵琶,相视而笑,纤纤玉手灵活地拨着琵琶弦。
桔红蟹白的晚霞,就像有着桃腮的少女的玉容,铺满了天缘又向人间洒了下来,使得一池春水熠熠泛着金辉。羽毛鲜丽的鸟儿披着霞光“呀呀”自头顶掠过,专注弹奏的少女不约而同地抬起了目光追寻,旋即却露出遗憾之色,因那罕见的奇珍已经向宫墙外的青山深处滑去。
一少女垂目继续弹奏,另一少女目光却已向他处游离,探去霞光里那长身玉立的人影时,她一怔,推着身边弹琵琶的人唤:“阿嫣……”
人不动。
“阿嫣,有人在看你呢。”她笑着提醒她。
她抬起眸子,望见清池对岸,盛放的垂樱边上立一男子,粉色的花瓣沾了他的缁衣,厚厚覆在肩,星星点点地缀在胸前,显然,他已经驻足暗窥多时。
男子沿池,落英缤纷里款步向她走近。
近距离仔细相瞩,但见来人面带荣光,轩轩若朝霞举。
只是那一眼,情不知所起。
第一次,她心跳如鼓。
他笑如春风,吟道:“小莲初上琵琶弦,弹破碧云天。分明绣阁幽恨,都向曲中传。肤莹玉,鬓梳蝉。绮窗前,素蛾今夜,故故随人,似斗婵娟。”吟毕,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再次心跳如鼓。
“冒昧问姑娘芳名。”
身边的少女咯咯笑答:“她叫刘嫣——”
她惊得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双目清澈,盈盈笑着,流动的眼波煞是好看。
他看了替她回答的少女一眼,再次把目光聚到她脸上,恭敬一揖,转身离去……
“阿滢,谁让你告诉他的?”
“呵呵……呵呵……脸红了……”
……
嬉笑欢闹……
声音渐淡,当喧哗归于平静,一切陷入黑暗,惟有那少女一双澄明的眼,停在她紧闭的眼前,挥之不去。
“像……太像了……”她睁开眼睛望着眼前女子的剪水双眸,喃喃说道。
颜倾讶异地看着她,心中很是惶恐,公主婆婆先前还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现在怎么这样望着自己?看痴了,不会是被自己气疯了吧,现在嘴里都开始说胡话了。于是她悄悄斜了眼睛去看身边的江洲。
哪知就在此时,长乐公主霍然站起身来,把她吓了一大跳。长乐公主拉住晋阳侯的胳膊,急促问他:“你觉得像不像?”
晋阳侯按按公主的手,温声道:“别激动,先坐下。”
长乐公主又坐下,继续盯着她看,还时不时去看晋阳侯,期待他能给她答复。同时在心中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是她的孩子?那双眼睛跟她太像了,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年轻时的魏滢。可是不对,魏滢的孩子一出生脸上有块胎记来着。想到这里,长乐公主的内心才安静了会儿。
被长乐公主这么一惊吓,颜倾此刻好想拉着江洲的胳膊狠狠晃晃,然后再哭着求他把她带离这里。江洲知道她内心忐忑,给她送了个眼神,她才乖乖地不偷看他了,又偷偷去看她的公主婆婆,这是怎么了,一直用这种要把人看穿的眼神吊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