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2 / 2)

西辞收了先前各地属臣的回命,目光亦落在沙盘图所现之景上,片刻才道,“当年我领教过这魔魇之气的厉害,兵甲无用。需修为高深者或以司战阵法方能破之。所以……所以你不必带兵去了。我另想办法调司战的将领去吧!”

西辞难得的,话从口中吐出,竟看也不敢看珺林。

“说的什么傻话?”珺林拨过她的面庞,“到底怎么回事?司战将领方才你不都一一传讯了吗,根本掉不开。神界之中,如今当没有比我修为更高的神者仙君了。再者父君他们闭关,调伏整个洪莽源气泽,巩固着灵气根基,亦是出不来的。”

“我快去快回,可好!”珺林捏捏了她面颊,扶着她欲往寝殿走去,只哄道,“快则三五日,慢则半月我便回来了。”

然,西辞却只是站在原地,垂着眼眸动也不动。

“阿辞!战况吃紧,你自幼司战……”

“我、我就是不想你离开我……我近来心慌得很,不然昨夜也不会等你至那么晚……”西辞咬着唇口,哽咽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怕!”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本来一双婆娑泪眼顿时滚下泪珠子,却因首次如此纠结小节又羞愤自嘲地笑了出来。

一时间,她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面上却满是强撑的委屈又报赧的神色。

“你觉得你如今这身子还能上战场?”

“我又不动手,我如今也动不了手!就让雪毛犼护着我,我、我在范林等你,保证不踏入丛极渊,好不好?”

西辞至此一生,当不曾这般祈求过一个人。却也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当真是在求他。她恍惚觉得,此间生离,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然想想却又觉得荒谬,便是丛极渊情势危急,珺林本命箭已断,但以他修为合相阙稷疏之力,胜算亦是极大的。只是,心中恐慌亦是真的,便仍旧企盼又倔强地看着他。

“不好!”珺林拒绝得坚决,“范林连着丛极渊,魔魇之气随时会蔓延开来。”

珺林扶过西辞双肩,正色道,“阿辞,雪毛犼自当护你无虞,我相信它。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你失了全部的灵力,处在离魔魇之气那般近的地方,我会分心的。你一生修道习武,当知那种情境下,但凡有一分神识不聚将会有怎么的变数!”

顿了顿,又道,“你留在青丘,算是为我守着八荒。可好?”

“为你守着八荒?”西辞重复了一句,仿若寻到些自己的价值,心下稍稍松动下来,这样心思一松,多年修道以天下为先的心便又占据了上风,只默默点了点头。

“那你再去躺一躺,这一夜便没歇上两个时辰。”珺林揉了揉她脑袋,见她眼底微微泛起的乌青,想着她如今到底如同凡人一般,再熬不起半点艰辛。

“不!”西辞瞥了他一眼,“我去青丘城楼送你。”

“阿辞——”

“你自己选,要么让我去城楼,要么让我与你同往丛极渊。”

珺林到底败下阵来,只拾了件斗篷给她披上,同意她于城楼目送自己。

金乌已经露出一丝面庞,晨光稀薄,柔柔覆在两人身上。

西辞拉过珺林的手,摸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胎腹,“我们还没给他取名字呢,不如你取个名字吧!”

“一时亦想不到好的。你且先想着,多想几个,我回来再挑。”珺林说着,重新替她掖好斗篷,拂开连帽的风毛,将她一副精致明媚的面容看得更仔细些,然后弹了弹她额头,温言道,“我走了。”

“好!”西辞深吸了口气,见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再次开口,“子……”

蓦然地,她觉得好像该叫他别的什么更好些,子钰,夫君……却都不是,然头颅上重重痛感蔓延开来,她又一时不知该唤什么。

“嗯?”珺林转身,“还有要交代的?”

西辞蹙眉看着他,片刻道,“你当年去方丈岛时说还需百年,欧丝之野才能给我制出合身的服饰,如今马上百年了,他们何时送来?”

“快了,最多十日!”珺林笑道,“我回来时,你穿上迎接我?”

“嗯!”西辞终于露出笑靥,“我一定穿着,快去吧。”

珺林腾云而去,金乌已经露出整个面庞,格外恩厚青丘这块土地,光华严实地铺撒下来。西辞扶着城墙,待头痛缓减一些,方才重新望向天际。

自是已经见不到珺林身影,唯有金乌之光流转闪耀。她抬手触碰金色光芒,竟隐约瞧得有一只手握上自己五指。

那手熟悉得很,是他。

“这么快便……”话说了一半,西辞便笑出了声,这九尾狐狸真是勾魂摄魄,才都走不过片刻,自己竟连幻觉都产生了。

这般想着,西辞心中安定一些,只坐上雪毛犼,返回千百塔。途径西苑杏林,她便摘了许多杏子带回去。

连着三日,她再也没有入寝殿床榻睡下,整日守在寝殿的沙盘图旁,一边剥着杏子,一边查看丛极渊战况。

珺林去时,自然用得是全速印,三个时辰便到了。彼时他还传了水镜于雪毛犼,看见偏殿一地的杏子,便问是否是为他制的。

西辞也不看他,只自顾自啃着杏子,瞥眼道,“想得美!”

“越来越会扯谎了!”珺林隔着镜面弹了弹她额头,笑着合了水镜。

后来至今,西辞便再也未接到珺林水镜,她曾想让雪毛犼传镜而去,却到底理智犹在。知晓不能让他分心,只每隔两个时辰滴血入沙盘图,直看着丛极渊处呈现的光华愈见明朗,方才稍稍安下心来。

许是多日不曾安眠,她有些失了力气,手中剔皮的小刀一歪,便划了手背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涌出。

“君后!”时值澜印正送安胎药来,见状不禁惊呼。伏在殿阶打盹的雪毛犼瞬间睁开双眼,朝着西辞奔去。

“不碍事,我自己不小心划到的,一点皮肉上。”她避过雪毛犼,从澜印手中接过碗盏,仰头喝了下去。

雪毛犼舌涎抚过西辞手背,顿时给她止血愈合了伤口,却让是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这脾气便是母后纵的,对我都敢这般吹胡子瞪眼。”西辞扔碗盏,嗔怒道。

“君后莫恼雪毛犼,臣下亦是生气的。”澜印道,“您且看看您自个,憔悴成什么样了。纵是您撑得主,孩子也受不住啊,待君上回来……”

“好了好了,连着说了几日了,本君耳朵都起茧子了!”西辞看了眼光华愈盛的丛极渊,又垂眸望向仿佛抗议般在她腹中鼓捣的孩子,忍过一丝抽痛。

抬手蹙眉道,“扶我去寝殿,我眠一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