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 / 2)

宫里的日子无聊的很,无非就是喝喝茶赏赏花搓搓麻将再搬弄会儿别人的是非,女人嘛,被困在这样一个金丝笼里,也只能这么折腾了,否则,日子怎么过呀?

雅韵斋的次间里焚着香,轻烟从缠枝莲纹耳炉里袅袅升腾起来,后面那些人的面目就有些模糊了,声音也压得低。

“太后,您上回不是关心咸安宫那位失踪的一个多月……”

有些话说一半就够了。如贵人收住声,低头认真对付手里那颗新鲜的水晶葡萄,蔻红的指尖上沾着灵灵水渍,透着鬼魅的光泽。

太后一直闭目养神,直到现在才掀开一线眼皮子,混沌的眼珠子里终于滑过一丝精明。

这几天宫外传来的消息并不妙,自家那些个不争气的混账东西这回是彻底撞到皇帝这块铁板上,谁去说情都没用!当然,迫于证据一点点被挖出来摊在众人跟前,也没人再敢替欲行刺皇帝的罪臣说情,否则,岂不是活得不耐烦,活活找死?

张氏这两天坐立难安,心烦的要命,偏偏那个混小子到她跟前,摆出一副孝顺听话的乖巧模样,让她生生挑不出任何的错,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只知道拿好听的话来搪塞她!

此乃一桩烦心事,她心窝上第二桩烦心的,便是上回她同梓玉挑明皇帝要雨露均沾的事,结果,好么,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皇帝在咸安宫一连歇了好几个晚上,是要怎么样?光明正大的打脸,跟她示威?

真是可气!

太后憋着劲想找机会对付梓玉这个眼中钉,可就是没地方下手,她便一门心思从梓玉失踪的这段日子着手,尤其联想到皇帝缄口不提的诡异态度,太后更觉可疑。

既然那小子现在这么宠皇后,凭他宠人就宠上天的脾性,怎么可能不过问这个事?

这样的搁置不提,回避的意思太明显,实在透着古怪,张氏不得不疑!

太后命人在外头查探。谁晓得屋漏偏逢连夜雨,张家的势力恰好劝在这个时候被皇帝摁住了,无计可施,无人可用,她只能问问身边的如贵人。本不抱什么期望,没想到如儿今天倒主动提了,事情的走向有些意思。

“她去了哪儿?又和谁在一块儿?”太后阖上眼,压下内心的急切,只淡淡地问。

缠枝莲纹耳炉的熏烟更为浓烈了一些,绕在人的身上,总像是隔了一层纱,纱后面的那人轻轻一笑,道:“她去了哪儿我不知道,不过,她和谁在一块儿,我大概是知道一些。只是……我也有错处,还请太后责罚。”

听她在这儿绕圈圈,张氏知道里面还有内因,顺着问:“什么错?”

静谧片刻,那人道出了原委:“那一日夫人进宫,我在外头听见太后您气的不轻,于是送夫人出宫时,我顺嘴在她跟前提了一句您的烦心事,老爷就做主让人去秦州……”她说着稍稍停顿,太后“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问:“然后呢?”犹豫了一会儿,如贵人接着道:“我一时心软,便将此事告诉了柳大人府上的二公子,想让他带着那人远走高飞的,可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到这一处,太后才睁开眼,一脸的讶然,“谁?”

“柳大人府里的二公子,我进宫前曾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春日里陛下摆驾去宁园,我在那儿见他和皇后……”说到这儿,如贵人偏头望向廊下滴滴答答的雨水,那一日是突如其来的大雨,她没带雨具本想找个地方避雨,熟料撞见那二人立在佛堂檐下,那样的笑意,那样的对视,她看在眼里又记在心里,悄悄隐去身迹……

“柳必谦家的二小子?!”

如贵人点头,张氏勾着嘴角笑了,“这事儿你办的不错,如果她就这么死了,反倒没文章可做,现在才是咱们的好机会。”说罢,她摇头啧啧感慨:“柳老头一生为国尽忠,现在还在替皇帝办事,没想到临了要毁在自家儿子手里!”那边也不接话,张氏敛起笑意,挑眉有些嫌弃地看了身边那人一眼,略有些责备地问道:“听说上次皇帝在你那儿歇了半日,夜里又跑了?”

“陛下说还有政务……”

太后闻言叹气。现在皇帝的心在齐梓玉那儿,小两口你侬我侬,要收回来确实不易,可男人哪个不是贪新鲜的货色?她儿子什么德行,她这个当妈的会不知道?

张氏嗤笑:“让良辰过来!”吩咐完,她仍旧闭上眼睛假寐。

如贵人有些迷茫,良辰是谁?

次间的熏香偶尔发出嘶嘶的声音,虚无缥缈的烟雾之中,她望见一个女子垂首从抄手游廊过来,看不清面容,身段倒是极好的,略有些丰腴,身上的一抹宫装绚丽,有些出格了。待那人到廊下,微微抬起下巴,如贵人吓了一跳!

这人乍一看,和咸安宫那位倒有个六七分相像,头发盘成高髻,斜插一枚衔珠凤钗,底下用各色簪子固定着,露出姣好的面容和白皙的脖颈。

人的样貌是其次,关键是,通体的威严与尊贵的气度学的足足有七八分!

若是不经意,还只当那一位来了。可再仔细看,终是不一样的,皇后那威严迫人的气度由内而发,光一挑眉就能镇住众人,可这一位,还是小家子气。

“太后,这……”

说话之间,那人已经进了次间。近处看她,模样不差,动作款款,比坏脾气会耍横的皇后更多了一份温柔与体贴。如贵人冷眼旁观,心中止不住发冷。这种冷,和当初娴妃有着惊人的相似。因为,当新的女人出现,便意味着自己成了太后的弃子!

“如儿,你瞧着像不像?”

也不等人回答,太后自说自话:“那一日哀家见了都惊到了。人的样子其实还好,练了些时日,学到一些神韵来,你觉得皇帝他——喜不喜欢?”

太后打的主意很简单,皇帝不是喜欢齐梓玉么,那就送他一个差不离的,脾气还比齐梓玉好,看看他受不受得住!

哪个男人不爱温柔乡,她就不信齐梓玉能有多好,让皇帝眼巴巴捧在手心里光宠她一个?

何况,再多的宠溺,遇上个不着调的女人,都会被磨光!

如贵人嘴唇嗫嚅,最后,低头道了一个“像”字,她再也坐不住匆匆告退了。太后这才睁眼,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又对着那位叫良辰的人道:“你这几天再多练练,到八月秋节哀家再将你送到皇帝跟前去!”

那人低低答了一声“是”转身退下。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将得力的大太监陈三唤进来……她是皇帝的娘,自然没人敢动,家里那些个不成器的还得倚仗她,总不能真让皇帝一狠心斩了他们吧?

这边厢太后担忧这事,那边厢柳必谦正好来找皇帝说谋逆的案子。

翻阅完大理寺呈上来的口供,秋衡蹙眉:“他们只认一桩?”——他亲舅舅的口供和郭旭说的差不多,认了杀几个侍卫故意恐吓皇帝以及绑了皇后的罪,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么,在芦苇荡里欲置他于死地以及与秦州姓黄商户之间有联系的人,又是谁?

当初遇袭一事,秋衡和梓玉猜测过有可能是多拨人混在一起做的,现在看来,似乎真被他们料到了!只是现在再查,极为的难。因为这事一开始被张氏等人利用,造出许多罪证栽在齐不语头上,现在再想重新查清楚,很难……

秋衡拧了拧眉心,见柳必谦垂手立在下头还等着回话,他道:“该怎么审就怎么审,朕等结果就行。”柳必谦点头称是,又准备退下了,就听上头问:“柳先生,这几天气色不大好,可是政务太多操劳了?”

柳必谦心里咯噔一下,皇帝这是话里有话呀,若说政务太多,那皇帝顺手可以再扶植一个人起来和他抗衡,若说政务不多,显得自己在其位不谋其政……

“让陛下见笑了,主要还是府里有事凑在一处,老臣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与其等皇帝磨刀子磨到自己头上,落到齐不语一样的下场,倒不如主动送皇帝一个人情。柳必谦自认比齐不语唯一强的地方,就是知进退。

“哦,府里何事?”皇帝关切道。

柳必谦苦笑:“不瞒陛下,二子松言又一声不吭地去云游了,哎……”